“恐龙!o记!”黄启发猛地站起身,亮出证件,带着人快步上前。
恐龙哥闻声转过头,脸上横肉一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浓重的不耐烦取代。“黄sir?乜料啊?我依家好忙嘎,批鱼赶住上船!”他粗声粗气地嚷道,雪茄烟灰随着他挥舞的手臂簌簌落下。
“忙?忙住听柴油机唱歌啊?”黄启发走到拖轮跳板前,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恐龙哥,“深水埗后巷嗰单嘢,死者最后call嘅系你!凌晨十二点,你喺边?”
恐龙哥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混合着荒谬和愤怒的表情取代。“黄sir!你痴线啊?我恐龙做正行生意嘅!十二点?我梗系喺度睇住呢班蛋散开工啦!”他用力拍了拍旁边一台正在疯狂嘶吼、喷吐着滚滚黑烟的巨大柴油发动机外壳,发出沉闷的“哐哐”声。“呢部老野成日发瘟,唔睇实啲点得?我成晚都喺度听佢‘唱歌’啊!成船嘅伙计都睇到!仲有咩问题?”
黄启发的目光越过恐龙哥,扫向甲板上那几个神情紧张的马仔,又落在那台如同钢铁心脏般疯狂搏动、散发着灼热和油污气息的柴油机上。引擎巨大的轰鸣声浪冲击着耳膜,震得脚下的钢板都在微微颤抖。他总觉得这噪音里…似乎夹杂着什么别的东西?一丝若有若无、极其不协调的…低沉嗡鸣?像金属在极度压力下濒临断裂的呻吟。
“你部‘歌’唱得几好听啊?”黄启发冷笑一声,眼神却更加锐利。他注意到拖轮锈迹斑斑的船舷上,靠近水线的位置,似乎沾染着几抹不易察觉的、暗红色的污渍,在深褐色的铁锈中显得格外刺眼,形状…隐约像是干涸的指印。
深夜,西九龙警署重案组办公室。惨白的日光灯管发出低微的电流嗡鸣。黄启发瘫坐在转椅里,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桌上摊开的几份报告:聂宝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初步尸检报告、高彦博充满问号的光谱分析图、以及死者手机的通话记录复印件。
聂宝言冰冷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活性的金属…生物与机械界限的彻底崩溃…未知的侵蚀源…”恐龙哥那张愤怒又似乎带着一丝隐秘嘲弄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台嘶吼的柴油机…船舷上的暗红污迹…
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涌来,眼皮越来越沉。黄启发下意识地伸手去够桌上那杯早已冰凉的咖啡,指尖却碰到了别在肩章旁的对讲机。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对讲机冰凉的塑料外壳那一刹那——
沙沙…沙沙沙…
一阵强烈的、毫无预兆的电流杂音猛地从对讲机喇叭里炸开!声音之尖锐刺耳,瞬间将黄启发从混沌的边缘彻底惊醒!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电流杂音并未停止,反而在几秒的剧烈波动后,陡然切换!
轰——!轰——!轰——!
那沉重、单调、令人窒息的柴油发动机轰鸣声,无比清晰地、穿透力极强地从对讲机那小小的喇叭里爆发出来!正是白天在船坞听到的那种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音被电子设备压缩扭曲后,更添了一种非人的、机械的冷酷质感。
黄启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僵在椅子上,难以置信地瞪着桌上那个兀自发出恐怖噪音的对讲机。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个加班警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动,纷纷惊愕地抬头望来。
轰——!轰——!轰——!
柴油机的咆哮持续着,如同来自地狱的鼓点,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就在这单调的、几乎令人疯狂的噪音背景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冰冷毒蛇般滑腻的声音,极其诡异地、断断续续地渗透了出来:
“…tekeli-li…tekeli-li…Y’ai…ng’ngah…Yog-Sothoth…fhtagn…”
那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种非人的摩擦感,仿佛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时发出的呻吟。它使用的音节扭曲怪异,绝不属于地球上任何已知的语言,每一个音调都裹挟着令人骨髓发寒的亵渎意味。更让黄启发浑身汗毛倒竖的是,这声音的节奏…竟然诡异地贴合着那柴油机轰鸣的节拍!像是一首为机械邪神谱写的黑暗赞美诗!
轰——!tekeli-li——!轰——!Yog-Sothoth——!轰——!fhtagn——!
噪音越来越响,对讲机单薄的塑料外壳在声波的冲击下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恐惧感攫住了黄启发的心脏,那恐惧并非源于眼前的超自然现象,而是源自这噪音中传递出的、一种庞大到令人绝望的、非人的意志!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将血肉视为燃料、将灵魂视为废渣的…**机械性疯狂**!
他猛地抓起对讲机,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坚硬的水泥地面!
“砰——!”
塑料外壳四分五裂,电池弹飞出去。那恐怖的柴油机咆哮和亵渎的诵经声戛然而止。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对讲机破碎的残骸散落在地上,几缕细小的电火花在断裂的线路板上闪烁了几下,最终不甘地熄灭。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浓烈的、虚幻的柴油废气味和冰冷的铁锈腥甜。
黄启发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衬衫的后背,粘腻冰冷。他靠在椅背上,抬头望向窗外。九龙半岛的璀璨灯火在夜色中铺展,宛如星河倾泻。然而此刻,在这片辉煌之下,黄启发看到的却是一座巨大的、由无数生锈齿轮和蠕动管线构成的冰冷牢笼。那牢笼的阴影正无声地蔓延,吞噬着每一寸钢铁丛林,而那来自深渊的、为机械邪神而唱的“歌谣”,仿佛才刚刚奏响第一个沉重的音符。
他颤抖的手摸向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打火机的火苗跳跃着,映亮了他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聂宝言报告里那冰冷的金属骨骼、高彦博图谱上那些无法识别的元素峰、恐龙哥船坞里那台咆哮的引擎…还有对讲机里那亵渎的诵经声…无数的碎片在脑海中旋转、碰撞。
这座城市的钢铁骨架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它在呼吸,带着铁锈与机油的味道。它在低语,用齿轮的咬合和柴油机的轰鸣。它在…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