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南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一把抓住还在犹豫的大飞:“信佢!跳!”两人紧跟着林正英,纵身跃向那漆黑、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裂缝!
失重感瞬间袭来。冰冷刺骨的腥风猛烈地灌入口鼻,带着浓得令人窒息的铁锈和机油味。黑暗中,能听到无数金属摩擦、水流涌动以及低沉咆哮混合的恐怖声响。下坠的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只有一瞬。
噗通!噗通!噗通!
三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他们坠入了冰冷的“水”中。
但这绝不是普通的水!
粘稠,沉重,带着巨大的浮力,却又冰冷刺骨,仿佛跳进了融化的金属溶液里。液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掺杂了太多杂质和水银的暗银色,表面漂浮着彩虹色的油膜。更可怕的是,这液体本身似乎带着微弱的电流,接触皮肤的瞬间带来强烈的麻痹刺痛感。
“呃啊!”大飞呛了一口,顿时感觉舌头都麻了,喉咙里火辣辣的,全是金属腥味。
“唔好饮落肚!”林正英的声音传来,带着压抑的痛苦。他手中的电子罗盘一接触这液体,瞬间爆发出紊乱的电火花,指针疯狂旋转,发出尖锐的警报声。罗盘表面甚至冒起了青烟。
陈浩南奋力划动双臂,试图浮起。他抹开脸上的液体,勉强睁开刺痛的眼睛。
眼前是地狱般的景象。
他们身处一条巨大的地下暗河中。河水正是这诡异的、粘稠沉重的暗银色液态金属。河面并不平静,无数气泡从河底涌出,破裂时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这缓慢流淌的金属河流中,沉浮着难以计数的、形态扭曲的“东西”。
有半融化的齿轮和轴承,上面还粘连着焦黑的、无法辨认的有机组织;有巨大的、布满铆钉的金属板,像是某种机械巨兽的残骸;甚至能看到一些类似人类躯干或肢体的轮廓,但都被金属包裹、侵蚀或同化,仿佛被丢进熔炉又强行凝固的恐怖雕塑。这些残骸随着暗流缓缓移动、碰撞,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如同一条埋葬着机械尸骸的冥河。
河岸?根本不存在。两边是陡峭的、仿佛被巨力撕裂开来的岩壁。岩壁的断面并非自然岩石,而是层层叠叠、扭曲缠绕的巨大管道、断裂的钢筋骨架、被挤压变形的锅炉外壳……整个锈铁大厦的地基,仿佛就是建立在这样一个由废弃工业巨构组成的、令人绝望的金属深渊之上!
“这…这到底是乜嘢地方?”大飞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牙齿因为寒冷和麻痹而不停打颤。
“阴煞…机油…金属怨气…还有…古老邪神的污血…”林正英的声音异常低沉,他奋力将过载冒烟的电子罗盘举高,避免完全浸入液体。罗盘的电弧微弱地闪烁着,勉强照亮他凝重的脸,“呢条…唔系河…系‘机油之母’嘅脐带!亦系…佢污染呢座城嘅血管!”
就在这时,陈浩南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下方传来!他低头看去,只见暗银色的河水中,缓缓浮现出一个巨大无比的、缓慢旋转的旋涡!
旋涡的中心深不见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黑暗和寒意。更恐怖的是,在那旋涡的边缘,无数之前看到的机械与血肉残骸,正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旋转着,沉入那无底的深渊!仿佛一个巨大的、正在消化金属尸骸的胃袋!
漩涡旋转带起的低沉轰鸣,与某种缓慢、沉重、如同金属心脏搏动的声音渐渐同步。
噗通……噗通……噗通……
这声音仿佛直接敲击在灵魂上,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意志。陈浩南感到自己的心脏也随着这个节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血液仿佛要凝固,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攫住了他。
“唔好睇漩涡中心!”林正英猛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将几乎被那心跳声夺去神志的陈浩南和大飞惊醒,“守住心神!呢啲系邪神低语!”
他艰难地从湿透的道袍内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用防水油布包裹的物件,迅速打开。里面是几颗饱满的糯米,但奇异的是,每一粒糯米表面都镀着一层极其微薄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纳米涂层!
“食咗佢!”林正英将两颗“纳米糯米”分别塞进陈浩南和大飞嘴里,“顶一阵!跟住我游!唔好停!更唔好沉落去!”
糯米入口,带着奇异的温热感和微弱的电流刺激,瞬间驱散了一部分刺骨的冰冷和麻痹感,也让那令人发狂的心跳声稍稍远离了一些。
“那边!”林正英指向斜前方。在粘稠的暗银色河流中,隐约可见一条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通风管道斜斜地插入河岸的金属废墟中,管口离水面还有一小段距离。
“游过去!”林正英率先划动双臂,在粘稠如浆的液态金属河中奋力前行,动作虽然被严重阻滞,却带着一种惊人的韧性。他手中的电子罗盘,幽蓝的电弧微弱地闪烁,如同黑暗冥河中一盏随时可能熄灭的孤灯。
陈浩南和大飞不敢怠慢,紧随其后。每一次划水都无比艰难,粘稠冰冷的液体拉扯着四肢,金属碎屑和不知名的漂浮物不断撞击着身体。漩涡的吸力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拉扯他们的脚踝,那低沉的心跳声如同魔咒在耳边回响,试图将他们拖入永恒的金属深渊。
突然,大飞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
在他身侧不远处,一具半沉半浮的“尸体”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并非人类的眼睛,而是两盏闪烁着冰冷红光的、布满划痕的玻璃透镜!这具躯干被严重腐蚀,一半是焦黑的骨骼和烂肉,另一半却被粗糙的金属板覆盖,几根断裂的电线裸露在外,冒着细小的火花。
它一只残留着腐肉和骨茬的手,一只覆盖着金属甲片的机械手,正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扭曲的姿势,猛地抓向大飞的小腿!
“滚开!”陈浩南怒吼,反手一刀劈去!砍刀砍在那机械手臂上,溅起一溜火星,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却只在金属上留下一道白痕。那东西的力道大得惊人,冰冷的金属手指如同铁钳般箍住了大飞的脚踝,将他往水下拖!
“放手啊!怪物!”大飞死命挣扎,另一只脚疯狂踢踹那东西腐烂的头部,腥臭的烂肉和粘液飞溅。
“孽障!”林正英怒目圆睁,左手剑指闪电般点出!一道比之前细小许多、却异常凝聚的幽蓝电光从他指尖射出,精准地击中那“尸体”的眉心——那盏红灯!
啪嚓!
红灯瞬间爆裂,电光窜入。那东西全身剧烈地抽搐起来,红光熄灭,抓住大飞的手也松开了力道,整个残骸迅速沉入粘稠的金属河水之中。
“快!”林正英喘息着,脸色更加苍白。连续动用雷霆之力,在这充满干扰的环境下,对他也是巨大的负担。
三人拼尽全力,终于挣扎着靠近了那根巨大的通风管道。管壁冰冷滑腻,覆盖着厚厚的油污和锈迹。陈浩南和大飞合力,先将几乎脱力的林正英推了上去。林正英趴在管口边缘,伸手用力将他们两人也拽了上来。
冰冷的金属管道内,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机油味。三人瘫倒在管壁上,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的腥冷。衣服早已被那诡异的液态金属浸透,沉重冰冷地贴在身上,皮肤被刺激得发红刺痛。
林正英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他那面几乎报废的电子罗盘,电弧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指针偶尔抽搐一下。他心疼地叹了口气,将其仔细包裹好,收回怀中。
“暂时…安全了。”他喘息着说,声音带着疲惫。
管道外,暗银色的金属河流依旧在缓慢流淌,漩涡无声地旋转,吞噬着无尽的残骸。那沉重的心跳声虽然被厚厚的管壁阻隔,变得沉闷,却依然如同背景音般存在,提醒着他们并未脱离险境。
陈浩南靠在冰冷的管壁上,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把砍杀了无数强敌、此刻却沾满黑色机油和银色金属液体的砍刀。它在这片金属地狱中,显得如此脆弱可笑。他回想起山鸡临死前塞给他的那只冰冷义眼,想起蒋天生胸口那颗转动的齿轮心脏,想起整座大厦的呻吟和咆哮。
“林师傅…”陈浩南的声音嘶哑,带着深深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呢个世界…到底发生咗乜事?我哋争嘅地盘…斩嘅人…系咪…从一开始就系个笑话?”
林正英沉默了片刻,目光透过通风管道破损的缝隙,望向外面那条流淌着金属与死亡的冥河,望向那深不见底的漩涡。
“笑话?”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苍凉,“或者,系一场祭祀。用血同钢铁…喂养紧某个…我哋连睇一眼都会疯嘅存在。”
他顿了顿,疲惫地闭上眼,似乎在抵抗着某种无形的侵蚀。
“而家嘅问题系,”他重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扫过陈浩南和大飞,“我哋点样…喺呢个笑话,或者祭祀完成之前…爬出呢个地狱。”
管道深处,一片死寂。只有粘稠的液态金属在下方流淌的微弱汩汩声,和那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永不停歇的金属心跳。
噗通……
噗通……
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