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眼神清亮,没有了醉酒的混沌,只静静地看着他,轻声说:“谢谢你,裴亦时。”
他的心猛地一跳,转头对上她的目光,喉结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句温柔的回应:“不用跟我说谢谢。”
空气里还残留着姜枣汤的温热气息,两人的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交汇,沉默像一层薄纱,轻轻笼罩着卧室。
裴亦时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空碗边缘,喉结滚动了几次,终于先开了口。
“八年前收到你发的分手消息时,我正在外地拍毕业作品。”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在触碰尘封已久的伤疤,“就短短一句‘我们算了吧’,没有任何解释……我立刻回拨电话,提示已是空号,微信、qq全被拉黑,连共同朋友都不知道你的去向。”
他垂眸看着床沿,眼神飘向遥远的过去:“我疯了似的赶回来,在你宿舍楼下等了三天三夜,冻得发烧也没等到你……那时候我特别难受,更不敢置信——前一周我们还在规划毕业旅行,你说想去洱海看日出,我连攻略都做好了,怎么突然就‘算了’?”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垮了。”裴亦时自嘲地牵了牵嘴角,指尖微微收紧,“作品停了,答辩差点没过,天天窝在宿舍里喝酒,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陡然沉了下去,眼底泛起复杂的情绪:“直到半年后,我妈才在一次争吵里脱口而出,说她去找过你,还给了你一张支票,让你离开我,说你配不上我。”
“我当时第一反应是不敢信,冲她吼着‘你怎么能这么做’。”裴亦时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还有深深的无力,“我们吵得特别凶,我摔了家里的花瓶,说她毁了我的一切……从那以后除了必要的节日,我就很少回家了。”
他抬眸看向苏沅,眼神里满是愧疚,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这些年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对不起……因为我妈的自私,让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更对不起的是在你最难堪的时候,我没有站在你身边,还让你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后来找过那张支票的记录,我妈说你当场就撕了,还说‘就算饿死,也不会要裴家的钱’……那时候我才知道,你当年转身走得那么决绝,心里有多疼。”
卧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裴亦时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两人尘封八年的心结,那些未解的疑惑、深藏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苏沅垂眸看着自己交握在被子上的指尖,指甲无意识地掐着掌心,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发出一声极轻的苦笑。
“你妈当年说得没错。”她的声音很淡,却带着化不开的酸涩,“那时候我看着她把支票推到我面前,语气里全是轻蔑,说我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看着她身上的名牌套装,再想想自己连学费都要靠兼职凑的日子,突然就觉得……她说得对。”
她抬起眼,眼底蒙着一层浅浅的水光,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你是裴家的小少爷,从小锦衣玉食,未来的路早就铺好了;可我呢?我只是个家境普通的女孩子,连出国进修的费用都要东拼西凑……那时候我就想,就算我们勉强在一起,以后也会有无数个‘裴夫人’跳出来指责我‘高攀’,与其等到彼此消耗殆尽,不如我先放手。”
“拉黑你,是我太懦弱。”苏沅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深深的自嘲,“我不敢听你解释,也不敢告诉你真相……我怕你为了我和家里决裂,更怕自己真的像你妈妈说的那样配不上你……我只能用最决绝的方式断了所有联系,逼着自己往前走。”
她顿了顿,看向裴亦时,眼神里满是亏欠:“这些年我其实一直很愧疚,你那么好,对我那么认真,可我却因为自己的自卑和胆怯,一句话不说就毁了我们的未来……我甚至不敢打听你的消息,怕听到你过得不好,更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所以这些年,我才一直躲着你,假装我们从来没认识过。”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眼底的脆弱。
那些藏了八年的自卑、委屈与愧疚,终于在这一刻,伴着深夜的寂静,尽数袒露在裴亦时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