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的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块没拧干的抹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空气里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咖啡香和城市尾气的味道，此刻闻起来却莫名带上了点硝烟将起的硫磺味。
我靠在咖啡馆二楼的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框，脑子里像是有三台电脑在同时运算。一张是去港市的路线图，如何避开可能的眼线，如何在不惊动三叔的情况下摸清弥敦道382号的底细；另一张是智英集团内部此刻可能正在上演的权力拉锯战，李国明那张看似和气生财的脸底下，不知道正憋着什么坏水；最后一张，则是最庞大也最模糊的——那个代号丞相的幽灵网络，我父母的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似乎终于惊动了潜伏在水下的巨兽，它稍微翻个身，带来的就是难以预测的暗流和漩涡。
秦叔给的那根甩棍就贴身藏着，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t恤传来，像一枚时刻提醒我危险临近的冰钉。二叔的警告言犹在耳，INtERpoL的身份曝光带来的不是安全感，而是更深的紧迫感——连他都要如此谨慎蛰伏，我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楼梯口传来熟悉却比平时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我没回头，也能想象出叶晓洁此刻的神情——那种律师特有的、试图用冷静外表压下内心担忧的表情。
“机票订好了？”她走到我身边，声音还算平稳，但尾音里那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没逃过我的耳朵。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风衣，衬得脸色有些苍白，大概是昨晚又熬夜研究案情了。
“嗯，后天早上，港龙航空。”我依旧看着窗外，语气尽量轻松，仿佛只是计划一次短途旅行，“早去早回，说不定还能赶上回来给你带杯正宗的丝袜奶茶。”
沉默了几秒。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侧脸上，像最精密的探针，试图读取我轻松伪装下的真实情绪。
“我跟你一起去。”她的话不是商量，而是陈述，清晰，坚定，带着一种破开一切迂回的果决。
我敲击窗框的手指顿住了。终于来了。
我转过身，靠在窗台上，故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角扯出个玩味的弧度：“叶大律师，我是去挖坟掘墓找线索，不是去参加港市律政司的交流论坛。那边水浑得很，我可没空给你当导游兼保镖。”
“我不需要导游，更不需要保镖。”她迎上我的目光，毫不退缩，眼神亮得惊人，“徐天铭，你别忘了，我是你的助理，负责处理你的一切相关事务。调查父母死因、追查公司潜在的不法行为，这本身就是我工作范围内的事。而且……”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逻辑点上：“港市的法律环境、商业规则甚至一些灰色地带的门道，我比你熟。我能帮你筛选信息，规避不必要的法律风险，甚至用更专业的方式接触目标。你跟猴子去，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效率低，风险更高。”
她说得条理清晰，利弊分明，简直像一份无懈可击的行动方案陈述书。
但我只是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晓洁，你说得都对。但正因为那边水浑，我才不能让你跟着蹚。李国明刚刚在董事会上吃了瘪，他现在像条被踩了尾巴的毒蛇，谁知道会不会铤而走险？你留在不夜城，帮我盯死他，盯死公司里任何风吹草动，比跟我去港市意义更大。这里才是我们的大本营，不能后院起火。”
我走近一步，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放缓了语气，半真半假地加了一句：“再说了，你要是在港市磕了碰了，我怎么跟二叔交代？他把你安排到我身边，可不是让你跟着我一起冒险的。”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中了我们之间那根心照不宣的弦。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想反驳，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嘴唇。
我知道她明白我的顾虑。李国明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董事会失利的挫败感只会让他更加警惕和疯狂。他和麦伦资本，甚至可能和那个丞相网络之间，一定会有新的动作。不夜城需要一双足够敏锐、且值得信任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