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务员缓缓转过头,脸是用骨瓷烧制的,眼珠是两颗黑色的釉珠,正滚动着扫视车厢。当它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瓷制的手指突然指向我,发出“咔哒”的声响,像是在点名。
“它看上你了。”老头把那半只瓷脚掌塞给我,“拿着这个,是当年塌方时唯一找全的零件,能骗骗它们。”骨瓷冰凉刺骨,掌心里的釉彩像是活的,慢慢渗进皮肤,留下个淡淡的血印。
女人突然疯了似的冲向车门,却在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定住了。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血管里像是有无数白色的东西在流动,最后整个人竟变成了尊骨瓷雕像,眼珠还是活的,满是惊恐。乘务员走上前,将雕像搬到过道中央,与其他十一尊一模一样的雕像摆在一起——正好十二尊。
“还差一个。”老头叹了口气,将黑布包往我怀里一塞,“我老了,骨头硬,烧不成瓷。你带着这些残件去终南山,找到烧瓷的老窑,把它们融了,或许能让这趟车安息。”他突然推了我一把,“快跳车!下一个隧道口有个裂缝,能钻出去!”
车厢剧烈倾斜,像是要脱轨。我踉跄着冲向车门,回头看见老头正用旱烟锅砸向乘务员,骨瓷碎片飞溅中,他的身影渐渐被涌来的骨手淹没。乘务员转向我,瓷脸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蠕动的头发。
车门被我用银簪撬开,外面是漆黑的隧道壁,雨水混合着骨渣打在脸上。裂缝就在前方,不足半米宽,里面透出微弱的光。我攥紧黑布包,纵身跳了进去。
身后传来列车脱轨的巨响,伴随着无数骨瓷碎裂的声音,像是一场盛大的葬礼。裂缝里长满了潮湿的苔藓,沾在手上滑腻腻的,像某种动物的皮肤。黑布包里的骨瓷碎片在震动,拼出个模糊的箭头,指向裂缝深处。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一点昏黄的光。走近了才发现,竟是座废弃的瓷窑,窑口堆着些未烧完的骨瓷坯,形状都是人的四肢。窑边坐着个老头,正在用骨粉和瓷土揉泥,他的手指泛着青白,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你带了残件来?”老头抬起头,脸上布满了瓷釉般的裂纹,“我等了三十年,就等有人能把它们送回来。”他指了指窑里,火焰是诡异的青绿色,“当年铁路局逼我用死人骨头混瓷土,说这样烧出的瓷才‘真’,可烧出来的都是些吃人的东西。”
黑布包里的骨瓷碎片突然飞了出来,自动拼合成十二具完整的骨瓷人偶,正是车厢里那十二尊雕像的模样。它们走向瓷窑,一个个跳进青绿色的火焰中,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像是在哭泣。
“这下,它们终于能安息了。”老窑工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裂纹里渗出些白色的粉末,“终南山到了,你从那边的路出去吧,别再回头。”
我走出窑口,身后传来窑体坍塌的巨响。雨已经停了,月光洒在山间的小路上,路面铺着些细碎的骨瓷渣,像撒了一地的星星。回头望去,那趟骨瓷列车早已不见踪影,只有隧道口的方向,隐约传来火车鸣笛的声音,悠长而悲凉,像是在向这个世界告别。
衣兜里的银簪突然发烫,摸出来一看,簪尖沾着片小小的骨瓷碎片,碎片上的釉彩,正慢慢化作一滴暗红色的血珠,滴落在地上,瞬间开出一朵诡异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