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心的铃声突然变得急促,像有人在疯狂摇晃铃铛。骨面人们加快了脚步,有的甚至开始奔跑,僵硬的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群即将散架的木偶。雾最浓的地方浮出个模糊的轮廓,是棵枯死的老槐树,树干上缠着串东西——不是铃铛,是串指骨,每根指骨上都刻着个名字,其中一根刻着“砚”,另一根刻着我的乳名。
指骨串下吊着个黑影,被无数根灰紫色的雾线缠着,看不清模样,只能看见他在不断挣扎,每动一下,指骨串就发出一阵急促的响。那些骨面人围在树下,纷纷抬起头,黑洞眼窝里的雾涌向黑影,像无数只手在拉扯他。
“那是‘雾核’。”老骨面人的声音带着绝望,“被啃光魂魄的人,最后都会被拉到那,变成新的指骨,串在铃上……”
阿砚的骨面人突然冲了过去,用僵硬的身体撞向雾线,雾线立刻缠住他的胳膊,他的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最后“啪”地裂开,露出里面完整的颅骨,颅骨上刻着个小小的“砚”字——是他自己刻的。
我攥紧玉佩往前冲,裂缝里的虫鸣越来越响,手背上的皮肤已经能看见指骨的形状。离槐树还有几步远时,黑影突然转过头,我看见他的脸——是阿砚,他的脸已经变成了骨面,黑洞眼窝里的雾正往外涌,看见我,他突然张开嘴,不是骨面的竖缝,是真的嘴,里面爬满了骨面虫,他却用尽全身力气喊:“别过来!”
指骨串突然剧烈晃动,刻着我乳名的指骨“咔哒”一声裂开,从串上掉了下来,落在我的脚边。与此同时,我的影子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影里的骨面和我脸上的黑洞完美重合,它伸出手,抓住我的胳膊,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到骨头里。
“留下吧……”影子突然开口,声音和我一模一样,却带着股不属于我的阴冷,“这里有你的位置,有你找的人,还有……永远不会消失的雾。”
雾里的骨面人都转过头,黑洞眼窝里的雾映出我的身影,他们的手指同时指向我,像是在欢迎新成员。老骨面人的颅骨突然从骨面里掉出来,滚到我的脚边,颅骨里钻出只骨面虫,虫背的骨纹上,竟印着我娘的脸。
我看着脚边刻着乳名的指骨,又看了看树上挣扎的阿砚,突然把玉佩狠狠砸向指骨串。玉佩裂开的瞬间,无数道金光从裂缝里涌出来,照得雾剧烈翻滚,骨面虫发出凄厉的尖叫,纷纷从骨面人里钻出来,往雾深处逃。
指骨串“哗啦啦”地散了,雾线瞬间消失,阿砚的黑影掉在地上,变成了堆灰白色的粉末,被风吹散在雾里。骨面人们失去了支撑,纷纷倒在地上,骨面裂开,露出里面的颅骨,每个颅骨上都刻着不同的名字,像片沉默的墓碑。
蚀魂雾开始消散,阳光透过雾照在地上,露出无数细小的骨面虫尸体,像层灰紫色的霜。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已经恢复了些血色,但眼睛的位置还是有些发黑,像两团洗不掉的墨。
老骨面人剩下的颅骨突然滚动起来,停在我脚边,颅骨里传出阿砚的声音,清晰又温柔:“往前走吧,别回头,雾散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我捡起那根刻着乳名的指骨,塞进怀里,转身往雾外走。身后的老槐树渐渐枯萎,最后变成根焦黑的木桩,木桩上还缠着些灰紫色的雾线,像无数根未断的线。
走了很远,我回头看,蚀魂雾已经彻底消失,只有那片土地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像被泼过的墨。风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铃响,不是骨响,是阿砚以前给我编的草铃的声音,清脆又温暖。
手背上的骨纹还在,影子里的骨架偶尔还会响,但我知道,我得往前走。毕竟,雾散了,光就会进来,哪怕光里还藏着些没散尽的影子,也好过永远困在灰紫色的雾里,变成张没有魂魄的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