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哭山的夜雾裹着栀子花的冷香,黏在皮肤上像层湿棉絮。我拄着刀往前走,靴底的血痂混着盐粒,每走一步都在地上拖出道淡红的痕。不知走了多久,雾里突然浮出片青灰色的屋顶,飞檐翘角像蜷起的虫足,在月光下泛着层诡异的蜡光。
“茧栈。”有个声音从雾里钻出来,又轻又软,像女人的头发扫过耳廓。我猛地转头,看见个穿月白衫的女子站在雾里,脸藏在宽檐帽的阴影里,露出来的手白得像浸过石灰,指尖缠着圈银线。“过路人都在这歇脚,老板的茧床能治百病呢。”
她说话时,银线在指尖转着圈,线尾拖在地上,沾着的雾水凝成细小的冰粒。我盯着她的影子——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路上,竟像条正在蠕动的蚕。
客栈的门是两扇雕花木门,门板上嵌着无数细小的骨片,拼成缠枝莲的纹样。推开门的瞬间,股甜腻的气味涌出来,像蜜渍的腐肉。大堂里点着盏琉璃灯,灯光是浑浊的乳黄色,照得一切都蒙着层蜡。几张方桌旁坐着客人,都背对着门,身形僵硬得像木桩,后脑勺上覆着层半透明的膜,隐约能看见底下的血管在动。
“几位?”柜台后转出个矮胖的男人,穿着件油亮的黑布褂子,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里嵌着些白色的粉末。他的手背上爬着道暗红的疤,像条凝固的血线,“楼上有茧床,软和得很。”
我指了指那些背对门的客人:“他们……”
“哦,都是来治病的。”老板搓着手,指甲缝里塞着些纤维状的东西,“咱们这的茧床,能把晦气、伤病都织进茧里,一觉醒来,保准浑身轻快。”
说话间,有个客人慢慢转过身。他的脸被层半透明的膜裹着,膜上布满细密的纹路,像蚕茧的丝。膜下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睛的位置鼓着两个大包,膜被撑得发亮,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东西在蠕动。
女子已经上了楼,银线在楼梯扶手上缠了圈,留下道亮闪闪的痕。我跟上去时,听见楼板发出“咯吱”的声响,像骨头摩擦。二楼的走廊更窄,墙壁上挂着些风干的东西,黑褐色的,形状像缩小的人,表面缠着密密麻麻的线。
“那是‘病茧’。”女子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织完了病,就挂在这晾干,能当药引。”
她站在扇木门前,门楣上刻着个“蛹”字。推开门,一股更浓的甜腻味扑面而来,房间中央摆着张奇怪的床,床架是乌木的,上面绷着张巨大的网,网眼里缠着银白色的丝,丝上沾着些细碎的肉沫。墙角堆着十几个半透明的茧,大的像人,小的像拳头,有的在微微颤动,里面隐约能看见蜷曲的轮廓。
“躺上去试试?”女子的帽檐压得更低,我看见她的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老板的丝是活的,会顺着伤口爬,把坏东西都织出来。”
我摸了摸腰间的刀,刀柄上的血已经干透,变成了深褐色。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声惨叫,接着是“簌簌”的声响,像有东西在快速爬行。女子突然笑了,银线从她袖口滑出来,像蛇一样钻进墙缝里:“又有客人‘织’完了呢。”
我冲到窗边,看见老板正站在大堂中央,手里举着个巨大的木梭,梭上缠着银白色的丝。刚才背对门的客人倒在地上,身体正在快速被丝包裹,丝像有生命般涌出来,顺着他的口鼻往里钻,他的身体在丝里抽搐着,很快就变成个巨大的茧,膜上迅速浮现出血管状的纹路。
更可怕的是那些挂在墙上的“病茧”,它们竟在慢慢膨胀,表面的丝裂开细缝,里面钻出些细小的虫,通体雪白,长着人的指甲,正顺着墙壁往上爬,目标是二楼的窗户。
“它们喜欢新鲜的血肉。”女子的声音贴在我耳边,带着股冷香,“老板说,人身上的‘病’,其实是没长好的肉,织成茧,就能孵出更‘干净’的东西。”
我猛地挥刀砍向她,刀刃却被她指尖的银线缠住,线瞬间收紧,勒得刀身“咯吱”作响。她抬起头,帽檐滑落,露出张没有五官的脸,只有层光滑的膜,膜下有东西在滚动,像两颗眼球在里面乱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