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要的不是立刻抓人,而是让这条利益链上的每一个环节,都陷入自我怀疑与极度恐惧之中。
她要让他们互相猜忌,彼此揭发,最终从内部彻底瓦解。
中午十二点二十三分,林晚秋的私人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陆承宇。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晚秋,我刚收到省住建厅的正式回复函,他们同意了我们的申请,将对承安集团承建的青禾镇所有安置房项目,启动第三方权威机构的质量复检。”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好消息,意味着陆承宇主动将自己置于阳光下,愿意接受最严苛的检验。
林晚秋的声线却听不出丝毫暖意:“知道了。”
挂断电话,她立刻转身对陈秘书说:“立即以专案组名义,向省审计厅发函,申请将青禾镇易地搬迁安置房项目,正式纳入本年度‘乡村振兴专项资金绩效评估’的重点抽查样本。”
陈秘书瞬间领悟。
陆承宇的“质量复检”,最多只能证明房子本身没有偷工减料。
而林晚秋推动的“绩效评估”,审查的却是整个项目的资金流向、立项合规性、以及最终的社会效益。
这一招,彻底封死了赵志远或其背后势力,利用工程质量问题反咬一口,指责纪委“因私废公、打击报复”的舆论出口。
当更高级别的国家审计力量介入,任何对程序和动机的质疑,都将显得苍白无力。
你陆承宇不是要自证清白吗?
那我就给你一个更大的舞台,让你在全省的聚光灯下,把每一分钱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
下午四点十八分,边防武警传来消息,赵志远在经历了长达数十小时的心理煎熬后,终于正式签署了《主动投案书》。
文件传真件很快送到了林晚秋的案头。
她盯着那潦草而颤抖的字迹,目光最终停留在“自愿接受组织审查处理”这一行字上。
她的“真实之眼”捕捉到了一个细节:在“自愿”两个字的书写过程中,笔尖有一个极其轻微的停顿和下压的痕迹。
这种顿挫感,不像是发自内心的悔悟,更像是在极不情愿的状态下,被某种外力或指令强迫完成的动作。
他投降了,但投降的姿态有问题。
“立刻联系法医鉴定中心,”林晚秋的声音陡然变冷,“对这份投案书原件进行压痕分析。同时,让陈秘书去调取赵志远进入接待室前后的全部执法记录仪视频,一帧一帧地看,我要知道在他签字之前,有没有跟除我们办案人员之外的任何人,进行过哪怕一秒钟的接触或眼神交换。”
她绝不允许这颗最重要的棋子,在最后时刻被人“格式化”。
与此同时,她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接通了负责宣传口径的组员:“发布一则简讯,内容要模糊,就说在强大的政策感召和证据压力下,近期已有两名核心涉案人员正在主动联系专案组,寻求投案自首的机会。”
这是一颗烟雾弹。
用一个虚构的“两名”,去引诱那些真正隐藏在暗处、尚未暴露的涉案人员,让他们误判形势,以为自己的同伙已经叛变,从而在惊慌中提前暴露自己。
傍晚七点零二分,夜幕已经降临。
市委大楼,王建国的办公室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停电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王建国本就紧绷的神经差点断裂。
二十分钟后,当灯光重新亮起,秘书匆匆进来汇报,说只是线路检修,意外跳闸。
但在秘书转身离开的瞬间,王建国的目光扫过墙角的保险柜,电子锁的显示屏上,一行红色的警示语正在闪烁:“异常开启记录。时间:19点08分。”
正是断电期间。
他疯了一样冲过去,输入密码,打开柜门。
里面的一切都原封不动。
他立刻叫来安保部门,调取内部监控。
结果令人啼笑皆非:走廊的备用电源监控显示,是一名保洁员在黑暗中拖地时,拖把的金属杆意外碰到了与保险柜安防系统联动的紧急电源开关,引发了系统误报。
一切都是巧合。
可王建国却如坠冰窟。
他知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这是警告,是示威。
是林晚秋用一种他无法抓住任何把柄的方式,告诉他——你的堡垒,我随时可以进入。
他挥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坐在恢复光明的办公室里,却感觉比刚才的黑暗更加寒冷。
他开始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秘书、司机、保洁员……甚至墙壁本身。
当一个人开始怀疑自己的影子时,他的防线就已经从内部彻底瓦解了。
窗外,青禾县城的灯火渐次亮起,汇成一片沉默的星海。
林晚秋站在专案组驻地的窗前,静静地看着那片夜色中的县委大院。
“现在,”她轻声对身旁的陈秘书说,“连影子都不可信了。”
王建国已经是一头被困在玻璃笼子里的野兽,他所有的挣扎,都只会让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她拿起桌上一份刚刚送达的气象预报,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一个时间。
这座被腐败阴云笼罩了十年的小城,在经历了漫长的黑夜之后,终于要迎来它真正的黎明。
清晨六点整,风暴将准时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