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是被冰冷的潮湿感冻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鼻腔里灌满了铁锈与霉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和山涧相同的腥气。他想抬手揉一揉发胀的太阳穴，却发现手臂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是黏腻的黑色藤蔓，像蚯蚓一样紧紧勒着他的手腕，藤蔓表面还覆着细小的倒刺，扎进皮肤里，传来阵阵刺痛。
“别乱动。”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林野猛地睁开眼，黑暗中，一双眼睛正盯着他。那是双年轻的眼睛，瞳孔里映着微弱的绿光，像是某种夜行动物，却又带着人类的警惕。
林野的心脏骤然收紧。他记得自己最后一刻的画面：越野车撞向松树的巨响、挡风玻璃碎裂的寒光、后视镜里那张变成自己模样的脸，还有导航仪屏幕上疯狂闪烁的画面。那是一个幽深的矿洞，铁轨延伸向黑暗深处，墙壁上还挂着矿工的安全帽，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这里是……矿洞？”林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条废弃的铁轨上，铁轨两旁堆满了碎石和生锈的矿车零件，远处的黑暗里，隐约传来水滴落的声音，“十年前失踪的那个矿洞？”
“是。”年轻人点了点头，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他穿着一件破旧的矿工服，衣服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不知是血还是铁锈。他的头发很长，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线很锋利，和老周有几分相似。
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是……老周的儿子？”
年轻人的身体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愤怒，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我叫周明。”他说，伸手解开了缠在林野手腕上的藤蔓。藤蔓离开皮肤的瞬间，那些倒刺留下的伤口竟然奇迹般地停止了流血，“我爸……是不是也来了？”
林野沉默了。他想起老周被黑影吞下去的画面，想起老周说“我要去找我儿子”时的眼神，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周明似乎从他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他低下头，拳头紧紧攥着，指节泛白。“我就知道。”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他还是来了，十年了，他从来没放弃过找我。”
“你在这里待了十年？”林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十年不吃不喝，怎么可能活下来？而且周明的样子，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根本不像被困了十年的人。
周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这里的时间和外面不一样。”他说，指了指头顶的矿洞顶部，那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色黏液，和山涧里那个黑影身上的黏液一模一样，“‘它’能扭曲时间，所有被带到这里的人，都会被困在‘它’制造的循环里，永远走不出去。”
“‘它’到底是什么？”林野追问。他想起李娟的话，想起那个巨大的黑影，想起导航仪上血红的屏幕，所有的恐惧都汇聚在一起，压得他喘不过气。
周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破旧的导航仪，和他们丢失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屏幕已经碎裂，边缘还沾着点黑色的黏液。“你认识这个吗？”
林野的眼睛瞬间睁大。“这是……导航仪？和我们丢失的那个一样！”
“不止是一样。”周明的声音低沉下来，“所有被‘它’选中的祭品，都会拿到这样一个导航仪。十年前，我爸给了我这个导航仪，说能帮我避开山里的危险，结果我跟着导航仪走，就来到了这个矿洞。”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你的意思是，导航仪是‘它’的诱饵？”
“不止是诱饵，还是‘它’的心脏。”周明的眼神变得凝重，“‘它’的本体在矿洞最深处，而这些导航仪，是‘它’伸出的触角，能感知活人的气息，把他们引到这里。而且，导航仪还能记录下祭品的记忆，然后变成他们最熟悉的人的样子，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
林野突然想起后视镜里那张变成自己模样的脸，浑身汗毛倒竖。“所以，李娟的脸会变成我们的样子，是因为导航仪记录了我们的记忆？”
“是。”周明点了点头，“李娟是三年前被引到这里的，她的导航仪和你的那个一样，现在应该还在她身上。‘它’通过导航仪控制她，让她帮自己找更多的祭品。”
“那我们能毁掉导航仪吗？”林野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如果毁掉导航仪，是不是就能阻止‘它’？”
周明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芒，又很快黯淡下去。“我试过。”他说，指了指自己手里的导航仪，“这个是我当年的导航仪，我用石头砸过，用火烧过，都没用。导航仪的外壳是‘它’的黏液凝结而成的，水火不侵，只有一种东西能毁掉它。”
“什么东西？”林野急切地问。
周明抬起头，看向矿洞深处的黑暗。“‘它’的血。”他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决绝，“导航仪是‘它’的心脏，只有用‘它’自己的血，才能融化导航仪的外壳，毁掉里面的核心。而‘它’的血，就在矿洞最深处的祭坛里。”
“祭坛？”
“是。”周明的声音变得低沉，“十年前，矿工们挖通了‘它’的巢穴，发现了那个祭坛。祭坛上放着一个巨大的导航仪，那是‘它’的主心脏。后来‘它’醒了，杀死了所有的矿工，只有我因为躲在矿车底下，逃过了一劫。这些年，我一直在矿洞里摸索，终于找到了通往祭坛的路。”
林野看着周明，突然明白了。周明不是被困在这里，而是一直在等待。等待有人能和他一起，毁掉‘它’的主心脏，打破这个循环。
“你需要我的帮助？”林野问。
周明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我一个人不行。‘它’的巢穴周围有很多藤蔓，会攻击活人，而且‘它’的本体很强大，只有我们联手，才有机会靠近祭坛，拿到‘它’的血。”
林野深吸一口气。他想起了老王和小杨。他们在车祸后怎么样了？是不是也被带到了这个矿洞？还有李娟，她是不是也被困在循环里，渴望解脱？
“好。”林野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坚定，“我和你一起去。但我们得先找到老王和小杨，他们是我的同伴，我不能丢下他们。”
周明的眼神柔和了一些。“我见过他们。”他说，“他们被藤蔓缠在了前面的隧道里，暂时没有危险。我们可以先去救他们，然后一起去祭坛。”
说完，周明从地上捡起一根生锈的铁棍，递给林野。“拿着这个，藤蔓怕铁器。”他自己则拿起了一把矿工斧，斧刃上还沾着黑色的黏液，“走吧，我们得快点，‘它’好像察觉到有人进来了，藤蔓会越来越多。”
林野接过铁棍，跟着周明朝着矿洞深处走去。铁轨在脚下发出“哐当”的声响，远处的黑暗里，传来藤蔓蠕动的声音，像是有无数条蛇在暗处蛰伏。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面的隧道里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呼救声。“救命……有人吗？”是小杨的声音。
“在那里！”周明加快了脚步，林野也跟着跑了过去。
转过一个拐角，林野看到了老王和小杨。他们被黑色的藤蔓缠在墙壁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已经快失去意识了。藤蔓紧紧勒着他们的脖子，像是要把他们的骨头勒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