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清躬身作揖,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陛下,冥王相宜求见。”
帝渊缓缓转身,落座于宽大的椅中。相宜步入殿内,垂首禀告:“陛下。
殿下命盘碎裂,已经自毁元神,散去魂魄随公仪尘去了。”
帝渊握在扶手上的指节骤然收紧,语气中压着怒意:“愚蠢!竟是选择这般决绝的方式……”
相宜顿了顿,继续道:“殿下他散了魂魄。然而,殿下与公仪尘的魂魄,都未曾渡过忘川入轮回转生。
他们不知道去了哪里。”
帝渊闻言,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眼底翻涌的怒意渐渐平息,化为一片深沉的了然。
他沉默片刻,开口时声音已恢复平日的威严:“既未入轮回,那便是彻底死了,这是天道强行修正他们的结果。
遥清,将他们的名讳从仙史名录中抹去,以后天庭不能出现他们的所有事迹。”
他起身,步下玉阶,离开了凌霄殿。
不知不觉信步至朝阳殿外,仰头望着那紧闭的金光大门,良久,才低声道出一句:“阿笙……可怜你至死方才知道自身的来历。
若早就知晓,可会与我相争?
这天帝之位,本该是你的。
原以为公仪尘会反了天庭也要把你送上天帝的位置,结果他没有。
原以为你会为了他再次把仙界毁去,结果也没有。
当年祖神想刻意培养他,这种行为被父神忌惮,所以父神想阿尘到天庭任职,可是他拒绝了,所以父神才想斩草除根。”
光阴荏苒,山谷竹屋外的溪水潺潺如旧,悄然间,已是十年。
这竹屋始终没有等到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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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幽深,翠竹掩映间露出一角屋檐。竹屋内,那颗天星引仍在案头散发着柔和微光。
顾承泽的意识沉入其中,触及了公仪尘十世历劫前的一段尘封记忆。
记忆伊始,是竹屋内刚散去的天劫气息,焦糊味混着清冽的竹香。
公仪尘盘坐于地,周身流转着初入金仙境的磅礴气息,却见他皱着眉,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脚步声传来,无名推门而入。
公仪尘听见动静,头也没回,很是自然地面朝下躺倒在床榻上,声音闷闷地传来:“无名哥哥,你可算来了我这浑身酸痛,就等着你过来给我揉揉。”
无名走近,手掌按上他的背脊,力道不轻不重地将他翻了个面:“你这动不动就浑身酸痛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仪尘侧过脸,丢给他一个白眼:“还不是怨你。
当年不知是谁,日日盘在我那本体树上修炼,几万年硬生生将我的老腰都压垮了,你以后可要对我负责。”
无名突然很认真的回复:“阿尘,我会对你负责的,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公仪尘起初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他发现身边的朋友,每个都渴望和他在一起。
公仪尘尴尬的说道:“无名,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有喜欢的仙子了,有了的话可千万要告诉我。”
无名平复心情回复:“没有的事,不谈这个,还有哪里疼。”
公仪尘再次抱怨道:“腰疼,你真的很重,话说你明明比我大,为什么化形比我晚,我都怀疑你是故意的。”
无名小声嘀咕着,阿尘真是傻的可爱。
无名失笑,重重在他背上捶了一下,又转而到那盈盈一握的腰窝上揉了揉:“胡说八道,我哪有那般重量。
刚才是挨了天劫吧,神雷劈你了?”
公仪尘有点尴尬握住他的手腕,借力坐起身,叹了口气:“是啊,结结实实挨了几下。这天道也是小气,渡个劫而已,还夹带私货,额外赏了我几道天罚神雷。”
无名看着他下榻整理略显凌乱的衣袍,神色凝重了几分,苦心劝道:“你涉猎的道法太过庞杂,修行之路铺得太广。天道必定不认同你,可能会将你抹杀或者强行修正。
听我一句,往后还是低调些,莫要再轻易显露,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无名就那样温柔的替他按摩了半个时辰,期间两人沉默不语。
公仪尘随手取过一件素色披风系上,语气随意:“你说的我都记下了。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话音未落,身影已化入窗外云海。
云海中,灵瑶想起昨日神木宫,她向公仪尘提起,师尊要自己与师兄结成道侣的事情,师兄说:“如果是师尊的意思,结成道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这人很无聊,也无趣,不过日后也可以慢慢培养感情。”
灵瑶说道:“师兄人那么好,想必也不会让自己伤心。”
她回忆着,心里很开心,想必过不了多久,师尊就会将与师兄结成道侣的请帖发出,到时候师兄想反悔也不成。
只顾着开心的灵瑶完全没注意到隐藏在暗处,咬牙切齿的有苏月尘的分身。
她御空飞行,前往师兄的竹屋。
无名追至门口,朝着那翻腾的云气扬声道:“阿尘,你不痛了。”
公仪尘边走边回头说道:“不痛了,明晚你再继续给我揉一揉。”
无名望着他的背影:“速去速回。
你师尊方才寻你。”
云海深处传来他略带不耐的回应:“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他身影一闪,消失在云海中。
一直跟在公仪尘身后的月尘,悄无声息的化作公仪尘的样子。
恰在此时,云海另一侧灵光一闪,司命殿灵瑶现身,急忙唤道:“师兄,等等我。你要去何处?我同你一起。”
公仪尘身形微顿,放缓了速度,无奈道:“天庭近日这般清闲,司命殿的命簿都整理完了?”
灵瑶:“还要多谢师兄为我在天庭觅得一处好仙职,这不特意来感谢师兄的。”
公仪尘往前御空而行:“师妹,你有事不妨直说。”
灵瑶飞至他近前,脸颊微红,声音比平日低柔许多:“师兄,我……我心悦你。况且师尊也有意让你我结成道侣,想必师尊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我提前告诉师兄,好让师兄有心里准备。”
公仪尘猛地刹住云头,脸上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尴尬,干咳一声:“师妹,此话师兄只当是戏言,结成道侣不是玩笑。”
灵瑶却鼓起勇气,又上前半步:“一次或是戏言,那十次呢?
师兄若是不喜,直接拒绝我便好,为何每次……都这般模棱两可?
昨日在神木宫,你不是说师尊的意思,也不是不可以吗?”
公仪尘:“怎么可能,我不喜欢女子,也不喜欢你,我们不合适。”
灵瑶:“师兄你敷衍我。”
公仪尘推开抱上手臂的灵瑶:“没有敷衍,你要是真有事同我讲,就直说。”
灵瑶只能结巴的说道:“好吧,感情的事以后再慢慢培养。
不过最近总感觉有人在背后跟踪我,很诡异,所以想找师兄庇佑。
心悦师兄的心也是真的,师尊已经发话,我们迟早会成婚,所以我们可以先互相了解一下。”
公仪尘看着她越靠越近,下意识后退半步,忙道:“师兄我真有急事,须得立刻去拜见一位重要前辈。
道侣之事……眼下确无考虑。
那个跟踪你的神,等我回来再说。
师妹,你先回吧。”说罢,不等灵瑶再开口,身影疾闪,迅速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化作公仪尘的月尘,躲在云海暗处恶狠狠的盯着灵瑶,仿佛立刻将她炼化掉。
虚空星海,万籁俱寂,唯有无数星辰明灭。公仪尘的身影出现在一座古老恢弘的殿宇前,他整了整衣袍,恭敬作揖:“拜见空间祖神,公仪尘如约前来,恭请您现身。”
祖神的声音缥缈浩大,仿佛自星海深处每一个角落同时响起:“今日,是论道,还是博弈?”
公仪尘恭敬回道:“今日二者皆非。近期晚辈需处理一些琐事,恐有一段时日无法前来聆听教诲,特来告知。
待事了,再来请教。”
祖神并未追问何事,只缓声道:“你所择之道,路途艰险,是为天道所不容。望你深知其中利害,好自为之。”
公仪尘抬起头,目光澄澈,却带着一丝不屈的质问:“您与众人皆言我修的道不行,可你们甚至不知我究竟修的是何道。
敢问祖神,我究竟该修何种道,方能得天道认可?”
祖神并未因他的直率而动怒,声音依旧平和:“你心思缜密,慧极必伤。若能斩断尘缘,专修无情大道,或可避开一场死劫,亦能断绝一场情劫。”
公仪尘闻言,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清淡的笑意:“多谢祖神提点。死劫我认,至于情劫……晚辈清心寡欲多年,于此道,自信自己尚能把握,应不至耗费太多心神。”
祖神的声音里似乎含了一丝极淡的笑意:“世间万物,唯情字最是难解。你此刻言之凿凿,只怕将来变数横生。”
他叹息道:“去吧。”
公仪尘躬身一礼,退出这片星海。
刚踏出虚空,便见月尘早已等在一旁,见他出来,立刻上前拉住他的手臂,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师兄,叫我好找。
师尊正在清元宫等你,似有要事。”
云海中的风吹乱了公仪尘银发,月尘想伸手替他整理,眼神慌乱中对视了一眼,公仪尘问道:“你的妹妹忘悠呢,好久不见她来神木宫游玩。”
月尘心里担心,要是师兄发现根本就没有忘悠仙子的存在,他要是发现忘悠仙子是自己用狐族秘术修炼的一个分身,师兄会不会再也不理自己了。
公仪尘心下微怔,“在想什么呢?心思这般深沉。”
月尘笑了笑说道:“没,没什么,忘悠妹妹最近修炼遇到瓶颈,正在狐族闭关修炼,师兄是不是想她了。”
公仪尘停下身影立在云端处:“休得胡言乱语。”
他们互相凝视了许久,最终没有一句话带着月尘一同赶往清元宫。
只是公仪尘进了殿内,月尘却被留在了外面。
他心里是觉得不公平的,他也知道清元圣母只是拿自己给公仪尘当挡灾劫的工具。
殿内,清元圣母端坐其上,见他来了,温声道:“尘儿,天帝陛下有意召你入天庭任职,你意下如何?”
公仪尘恭敬行礼,语气却坚定:“师尊,天庭事务繁杂,非弟子所愿。
弟子只求逍遥天地间,潜心修行,还请您代为婉拒陛下。”
清元圣母目光扫过他身后的月尘,又道:“既如此,为师也不强求。
只是月尘,你需带在身边。
他乃九尾天狐,气运特殊,是为师特意为你寻来的护身之人,可为你挡灾化劫。
遇事切记,莫让他离你左右。”
公仪尘蹙眉:“师尊,月尘师弟身份尊贵,岂可让他行此……此事他可知情?”
清元圣母淡淡道:“他无需知晓太多,你安心受着便是。你好生修炼,便是对为师最大的宽慰。”
“弟子……明白了。”公仪尘垂首应下。
退出清元宫,他抬眼便看见月尘静立门外,显然已将方才的话听了去。
公仪尘心下微叹,面上却不显,只如常道:“小狐狸,随师兄回竹屋吧。”
他知道小狐狸心里难受,那种事只要公仪尘不让小狐狸受伤,师弟也不用在意师尊说的那些话,只是这意思公仪尘明白,他却不明白。
回到熟悉的竹屋,公仪尘仿佛卸下所有负担,径直躺倒在榻上,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身体:“还是这儿自在。小狐狸,我小憩片刻,你自便。”
许久之后。
月尘走近床榻边缘,一脸开心的笑着,他像是憋了好久才开口说道:“师兄,我好像对你产生了感情,不是师弟对师兄的那种是爱人之间的情感。
师兄,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