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界通往灵界的云海翻涌如沸粥,三道身影破开灰雾疾驰。
陌尘居中,双目覆着素绫,左右恶念、善念两具分身如影随形。
“凌玉来了,”恶念分身突然开口,黑袍翻飞:“可要融魂归位?”
陌尘悬停原地:“不必。指个方向,本座现在看不见。”他语调平静,覆眼素绫在狂风中纹丝不动。
善念分身白衣胜雪,闻言温润一笑:
“你可真会玩。
若将本体弄至重伤,看你怎么收场。”
“不是还有小恶收场吗?”
陌尘唇角微勾。
恶念冷哼:“呵,别,我若真行恶,收不了场,你定被当做妖物诛杀,神魂俱灭就是你的最终下场。”
善念:“每次小恶出场,就要死伤无数,天道肯定容不下他,杀念太重。”
恶念:“比你好点,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是情情爱爱,每天活着跟个行尸走肉一样的,不是你真的开心吗?”
善念双手叉腰就想打过去,陌尘说道:“好了,别吵了,办正事要紧。”
三人浑然不觉奔赴险境。
凌玉满身血污,踉跄着冲破云层,一把抓住陌尘手臂,喘息如破风箱:“王后…王后被国师抓了。
他…他识得公子尘。”
“国师?”陌尘侧耳,似在捕捉风中的信息:“能耐不小。
莫非…国师就是那个‘不得了的东西’?”他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
小善:“那时本体还未苏醒,我与小恶在你体内暂时融魂,才给了你修为能与那条骨龙打的有来有回。”
小恶不屑的说道:“可是你打到一半怎么突然收力,害得我们受到反噬受伤,当初真应该出来揍你一顿。”
陌尘:“那么久了事就不要记仇了。”
小善小恶异口同声:“你说的简单,我们生气了。”
凌玉惊骇目光扫过陌尘身侧两道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影,瞳孔骤缩:“三…三位公子尘?”话音未落,恶念分身手刀如电,凌玉闷哼一声软倒。
陌尘安慰着:“别跟自己过不去,现在的这具身体一点力量都没有,还得靠你们与我进行短暂的融魂才能打过他。”
小善面色微凝:“不管你们作何打算,本座要去救阿笙。”
小恶:“小善这就是你的不对,现在不应该去杀了那个国师吗?”
小善说着说着又扯到陌尘身上:“早知道这里破事那么多,我就不往这里逃了。”
陌尘唇边笑意淡去:“你还有脸提?当初被追杀,何处不可逃?
偏撞进混沌雾,阴差阳错流落此界。
我本先天生灵,无父无母,昆虚界尝过一回父爱如山,父亲却因我而死。
如今在灵界得遇母后偏爱…”他声音陡然转厉,覆眼素绫下似有寒意迸射:“此番,定要护母后周全,让母后绝无后顾之忧。”
小善:“可你现在不过是个眼瞎的凡人,如果不先救阿笙,就不与你融魂,你自己和国师斗去。”
恶念不耐:“吵什么,要打便打,要融便融。
啰嗦不休,惹恼了本座,索性全杀了干净。”
陌尘怒声道:“你们难道真的想取代我,杀了本体不成。”
此时凌玉悠悠转醒,虚弱抬眼:“各位公子尘…可商量好了吗?”
陌尘转向他声音来处:“凌玉,你先回月云星准备着。本座自会救回阿笙。”
凌玉挣扎起身,目光扫过三道身影,悲愤如血:“求公子尘…为凌书报仇。
他…魂飞魄散了。”
“知道了。”陌尘声音无波无澜:“先回月云星,养伤。”
凌玉没有过多的去想,他相信公子尘有那个本事救回神君,让凌书去忘川轮回。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云海尽头。
陌尘沉默一瞬,低喝:“走。”分身左右搀扶,空间骤然扭曲,三人已立于国师府紧闭的朱漆大门前。
死寂笼罩,唯余风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
“灵界子民,皆成傀儡…”陌尘低语,指尖划过冰冷门环:“若树灵在…就好了。”
善念轻笑,语带讥诮:“自己装清高送给了阿笙,如今倒念起好了?”
恶念懒得废话,上前一步,指节重重叩响门环。
沉闷声响在死寂中荡开。
吱呀一声门开了。
门缝里探出今朝那张温顺无害的脸。
见是陌尘,他眼中讶异一闪,旋即堆满恭敬笑意:“太子殿下?真是稀客。
快请进。
爷爷尚未归府,您前厅稍候。”
他侧身引路,姿态谦卑。
陌尘由分身扶着步入前厅落座。
今朝奉上热茶,小心置于他手边小几:
“殿下请用茶。”
“顾药师何在?”陌尘并未碰那茶盏,单刀直入:“本宫来接他回去。”
今朝垂首:“顾药师尚在丹房,炼丹已到紧要关头,殿下不如过几日…”
陌尘抬手似要取茶,指尖“无意”划过今朝扶盏的手背。
触感冰凉坚硬。
他动作一顿,覆眼素绫转向今朝方向,声音沉了下去:“顾药师的戒指…如何戴在你手上?”
今朝呼吸一窒,强笑道:“是…是顾药师赠予小人的。
殿下若喜欢,便献给殿下。”
他慌忙褪下戒指,放入陌尘掌心,他的眼睛不是看不见吗?怎么回事,就连气质也和之前的有所不同。
陌尘指尖摩挲那冰凉的金属圈。
神力空空如也。
只是一枚凡铁戒指。
识海之中,他声音骤寒:「阿笙有险。小善,速探府内密室暗道。」
左侧白衣身影无声无息退入阴影。
今朝目光在留下的恶念分身身上打转,试探道:“殿下,这位护卫…
从前似乎未曾得见?”
“贴身护卫罢了,”陌尘端起茶盏,素绫遮目,无人能窥其神色:“你问得这般细…是国师府在密谋什么?”
声音温煦,却如冰针刺骨。
今朝额角渗出冷汗:“殿下…似乎与从前…不大相同了。”
“弟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一道张扬跋扈的声音炸响厅堂。
莫无、莫玉兄弟二人并肩踏入,目光如毒蛇黏在陌尘身上。
今朝如蒙大赦:“参见大殿下、二殿下。”
陌尘放下茶盏,声音冷冽如刀:“莫无、莫玉,伤疤未好便忘了疼?你们对我做的一切,本宫都会加倍奉还。
不想死,赶紧滚。”
莫玉:“滚?弟弟真嚣张。”
景无狞笑上前,枯瘦手指猛地钳住陌尘下颌,迫他仰头:“好弟弟,几日不见,这张脸愈发勾人了。”
他凑近细嗅,气息浑浊。
陌尘:“念你们凡人生存不易,想放你一命,却不想你们这么不惜命。”
莫无带着一丝顾虑重重,最后还是忍不住走近了,捏着他的下巴说道:“怎么,想杀我,让我看看殿下的修为恢复了没有。”
恶念分身欲动,却被莫玉横身拦住,一掌推出厅外:“滚,主子说话,哪有狗插嘴的份。”
恶念眼中戾气翻涌,终是冷哼一声,拂袖隐入回廊暗处。
陌尘识海说道:“小恶,你别真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小恶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识海淡淡的回复道:“刚才说话的语气真霸气,你继续,等真正需要我再来救你。”
莫玉踱至陌尘身侧,手指暧昧地划过他紧绷的肩线,俯身耳语,吐息带着恶意:
“弟弟,那三年…每月月圆之夜,你在榻上被我们弄得…那浪叫的声音,啧啧……
多动听…可还记得?
今日,哥哥们让你重温旧梦,滋味…必更胜从前。”他指尖恶意地捏了捏陌尘腰侧软肉。
陌尘身体猛地一僵。
素绫下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
识海深处,尘封的屈辱记忆如毒藤疯长。
月华惨白,穿透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冰冷的光斑。
他被死死按在冰冷的锦褥上,四肢被无形的丹药之力禁锢,动弹不得。
衣襟被粗暴扯开,凉意刺骨。
陌尘本能反应护住自己:“你们,别太过分,离我远点。”
莫无的手指像滑腻的毒蛇,带着令人作呕的贪婪抚过他的锁骨。
陌尘无力辩驳:“滚,蠢货。”
莫玉的狞笑在耳边放大,灼热的、带着腥臭酒气的呼吸喷在颈侧:“叫啊,太子殿下,弟弟,你不是清高得很吗?
吃了这‘仙丹’,看你还装什么清冷。”
剧痛与无法控制的、陌生的、令他作呕的酥麻感如潮水般交替淹没神智,他死死咬住下唇,鲜血溢出,却仍有破碎的呜咽从齿缝溢出…那是他拼尽全力也无法控制的、属于药物的、卑贱的回应。
“想起来了?”莫无看着陌尘瞬间惨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得意大笑,一把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似要捏碎骨头。
陌尘猛地起身欲躲。
椅子被带翻,茶盏碎裂在地,褐色的茶汤混着瓷片狼藉一片。
他慌乱后退,不辨方向,一头撞进莫玉怀里。
莫玉顺势箍紧他的腰,朝莫无使了个眼色:“大哥,绑起来?省得弟弟乱跑。”
冰凉坚韧的绳索瞬间缠上陌尘手腕,勒进皮肉。
他奋力挣扎,覆眼素绫下溢出惊怒。
识海之中,他厉声呼唤:「善恶分身,速来融魂。」
恶念回应懒洋洋:「看你演戏正有趣,急什么?」
陌尘心急如焚:「本座的力量都在你们身上,速来救我。你们想让我清白尽毁,我要是没了,你们都会死。」
恶念嗤笑:「演得投入些。稍后自会救你。也不知道你这身体怎么一天到晚有那么多畜生惦记。好歹凭自己的本事反抗一下,别待会起了反应。」声音沉寂下去,再无回应。
陌尘真的生气了,他怒骂:“你,不会说话别说,我虽受那么多畜生惦记,可真正让我有反应的是阿笙,你再污言秽语,就算你是我的分身,我也有方法让你变成魂团与我相融。”
恶念邪魅一笑:“什么,你说阿笙,这不是比小善更爱吗?难不成阿笙囚禁你的那百年不行,你觉得还没睡够。
那百年里应当是该做的都做了吧!
算了,不与自己开玩笑,且受着,他们顶多就是吸你的血和仙灵之气。”
陌尘:“你看我受伤,很开心?”
小恶:“你又不是公仪尘,凭什么都是分身你可以待在本体识海里。”
陌尘心沉谷底,虽然囚禁百年时,是公仪尘顶着我的身体承受了所有,我虽有记忆但终究不能明白那种被欺负的感觉。
回过神时。
他被迫抵在冰冷墙壁上,试图唤醒最后一点理智:“大哥,二哥…我救过你们…你们不能…”
不是,这是两个人,他们还懂一些术法的,让我怎么凭自己本事反抗。
“殿下确是好本事。”今朝端着一碗浓黑如墨、腥臭刺鼻的汤药走来,脸上恭敬褪尽,只剩阴毒:“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破了祖父的煞气。
害祖父费了好大功夫,才让两位殿下重归掌控,为我所用。”
“你知道了?”陌尘声音微颤。
他以为自己身份暴露了。
“知道又如何?”今朝笑容狰狞,将药碗凑近:“尊贵的太子殿下,如今不过是我掌中玩物,炉鼎罢了。”
他眼神一厉:“抓住他。”
莫无、莫玉如铁钳般死死按住陌尘双臂,将他头颅狠狠后仰,迫使他咽喉暴露。
今朝捏住他下颌,那碗腥臭漆黑的药液,不容抗拒地朝着他被迫张开的嘴灌了下去。
不是,现在是三个人,小恶你真的见死不救吗?
“唔——!”陌尘剧烈挣扎,黑稠的药汁顺着唇角、脖颈肆意流淌,浸透衣襟,滴落在地面青砖上,竟发出“嗤嗤”轻响,腾起刺鼻黑烟。
浓烈的苦涩、腥臊与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瞬间充斥口腔,直冲脑髓。
一碗药被强行灌尽。
今朝甩开手,陌尘脱力地滑跪在地,撕心裂肺地呛咳,黑水混着唾液不断呕出。
他双手死死抠住喉咙,仿佛要将那侵入骨髓的毒液挖出。
药力发作迅猛:“你们,你们,咳咳……你们给我喝了什么?”
今朝:“让你的身体更有耐药性,炉鼎要有炉鼎的自知之明。”
眼前素绫覆盖的黑暗陡然扭曲,无数重叠晃动的鬼影闪烁。
他起身,用尽全力,掐住今朝的脖子,将他狠狠抵在墙上,今朝被掐的眼白脸红的,也就那么一下,莫无一巴掌拍在了陌尘的脸上,他被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今朝说道:“按住他,把这一碗汤药给他喝下去。”
他再次被强迫灌下了一碗。
一股无法抗拒的虚弱感抽干了四肢百骸的力气,同时,一股邪异的燥热却从丹田深处轰然炸开,迅速席卷全身,皮肤滚烫,心跳如鼓。
“你们…到底给我喝了…什么?”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绝望的颤音。
莫无蹲下身,欣赏着他狼狈痛苦的模样,手指恶意地擦过他唇角的黑渍:“这一碗,自然是…让你快活似神仙的好东西。”
陌尘蜷缩在地,识海疯狂震荡,如同溺水者最后的呼救:「善恶分身,融魂。
速归……」
意念如石沉大海。
一遍!两遍!三遍!
回应他的,只有识海深处一片死寂的、无边无际的空茫。
仿佛那两具与他同源而生、承载了他绝大部分力量的分身,从未存在过。
那根连接着力量与生机的弦,彻底断了。
冰冷的地砖贴着滚烫的额头,呛咳带出的黑血染污了素白的绫带。
邪火在血脉里奔突灼烧,身体却软得像一滩烂泥。
他徒劳地蜷缩着,指尖深深抠进砖缝,骨节泛白。
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