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星域的森林深处，树木盘根错节，像一座巨大的绿色迷宫。
陌尘带着月尘在云海穿梭，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停了下来。
“小陌，终于找到了！”月尘长长吁了口气，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抬手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跑来跑去跟个迷宫一样，累死了。”
陌尘头也没回，继续向前走，声音平静无波：“快点跟上。”
“来了来了，小陌你这境界可以哈，这飞的也太快了。”月尘赶紧直起身，小跑几步追上。
“阿玄是否懈怠修炼，才有感而发。”
“没有的事，小陌尽打趣我。”
陌尘伸出手，掌心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淡绿色光晕。
他轻轻触碰那些缠绕纠结的古老树藤，动作轻柔，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那些原本静止或微微警惕的藤蔓，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同源的气息，缓缓地、无声地向着两边退开，让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陌尘率先走了进去，月尘紧随其后。
他们刚一踏入，身后的树藤立刻无声无息地合拢，严丝合缝，重新变成一堵密不透风的绿色墙壁。
树墙之内，豁然开朗。
亭台楼阁的布局，竟与孤月城有七八分相似。
陌尘的目光径直投向半月阁前。
一个清瘦的身影背对着他们，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望着阁楼，周身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父亲。”陌尘唤道。
顾以安身体一颤，缓缓转过身。
看到陌尘，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
“陌尘？你怎么回来了？”他下意识地朝陌尘身后张望：“君笙少主……没来吗？”
陌尘走到他近前，眉头微蹙：“父亲找少主可是有事？”
顾以安叹了口气，声音有些虚弱：“无事，你还是快点回去的好。
你不在，少主定会到处寻你。”他看向陌尘的眼神，是纯粹的担忧。
陌尘心底涌起一丝不快：“父亲这是不欢迎我回来？”
顾以安摇摇头，脸上露出疲惫至极的神色，仿佛支撑他的力量正在迅速流失：“父亲……本源受损严重，恐怕……大限将至了。
帝渊他……一直在四处寻你。
待在少主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父亲不用担心～”陌尘的声音沉静下来，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彻底解决帝渊的事。
您放宽心就好。”
他不再多言，上前一步，掌心再次泛起那层淡绿微光，轻轻按在顾以安的后心。
温和而充满生机的力量缓缓渡入。
疗伤完毕，陌尘亲自将气息稍稳的顾以安送回寝殿，替他掖好被角：“父亲不必忧心，后面的事，交给我处理。
您只需好生休养。”
安置好父亲，陌尘转身带着月尘离开。
刚走到殿门口，身后传来顾以安虚弱却清晰的声音：“陌尘……”
陌尘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为父当初，将你许配给少主，你可怪我？”顾以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愧疚。
陌尘沉默了片刻，侧过脸，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波澜：“父亲说的什么话。
若只是借他气运，助我登临神位，便也没什么不可以。”这话像是在陈述一个交易，而非姻缘。
顾以安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陌尘……你这是想通了？”
陌尘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父亲，您好好休息，告辞。”陌尘不再停留，径直走了出去，月尘默默跟上。
半月阁内，檀香袅袅。
陌尘盘膝坐下，闭目凝神，周身气息变得玄奥莫测。
月尘安静地守在一旁，看着他脸色渐渐凝重。
许久，陌尘猛地睁开眼，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微微发白，眼神锐利而沉凝。
“小陌，你怎么了？”月尘立刻察觉到他状态不对，关切地问。
“没事。”
“小陌，你刚刚的那番话哪是你借君笙的气运，分明是君笙借你的气运修炼。”
陌尘的目光转向他，异常严肃：“阿玄，我问你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月尘被他这郑重的态度弄得有些紧张：
“小陌，你这样……好可怕。
你刚刚可是预测了什么危险的事。”
“是的，如果～”陌尘一字一顿，紧紧盯着月尘的眼睛：“如果我能让你穿越混沌雾回去，你回不回？”
月尘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脸色也变了：“小陌……你这是打算一个人留在这里陪着他，是吗？”
他和君笙互相看不顺眼。
陌尘没有否认，眼神看向窗外遥远的天尽头：“君笙，他是神君之子。
他不该被困在这里，受这些凡尘杂念侵扰心境，更不该被那些人算计利用。
他如今……愿意喊我一声师尊，我便有这个责任好好教导他修炼。”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待他彻底明悟本心，道途稳固，我会与他如实说明一切。到时候……我会带着他，穿越混沌雾，去寻你。”
月尘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泛起了水汽：“小陌……你什么都知道了，是不是？”他指的是君笙的来历。
“诸天万界，两处仙界仅仅只有一雾之隔，却天差地别。
蓝灵星域～”陌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本就是一座巨大的天牢。
他不该和那些触犯天规、受到天罚的神仙和堕落成魔成妖的生灵待在一起。
他……心性并不坏，只是被蒙蔽了。
他父神自愿镇守此处是神君大义，他意外出生在这边，是他生不逢时。
既然有缘遇见，便不能弃他不顾，而且他本就是我的小徒弟，我要带他一起回去。
若好好引导，将来……未必不能在天庭重获一席之地。”他的话语里，有着连自己都未完全察觉的维护和期许。
月尘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就是心疼他，怎么不心疼心疼我？我跟着你东奔西跑，提心吊胆……替你挡灾挡劫。”
“阿玄不要生出妄念，我刚用大命运术占卜未来～”陌尘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无奈：“虽能窥见因果，以后能洗去他部分罪孽，却无法真正改变未来将要发生的事。
阿玄，你现在回去，或许还能避开其中一部分最凶险的因果纠葛。
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月尘突然激动起来，一步上前，猛地揪住了陌尘的衣襟，力道大得让衣领被扯开了一些。
他目光扫过陌尘微微敞开的领口，白皙的锁骨上，几处暧昧的、尚未完全消退的红痕清晰可见。
像针一样刺入月尘的眼底。
月尘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君笙对你做了什么？
让你对他这样念念不忘，甚至不惜……不惜……”他看着那些痕迹，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羞愤交加。
陌尘脸色骤变，猛地抬手拢紧衣领，遮住那些痕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狼狈：“没有，他什么都没做。”
“没做？”月尘的指尖几乎要戳到陌尘的锁骨位置，声音因愤怒和受伤而发抖：“那这些是什么？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
陌尘被他逼问得步步后退，脸上血色尽褪，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浓重的痛苦和挣扎。
他嘴唇颤抖着，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哭腔：“小狐狸快离开这里，我不想……不想失去你……”那话语里的恐惧和恳求，无比真实。
“你心中既已有他，为何又不想失去我，这么摇摆不定，让我失望透顶。”
“我只把你当师弟来看，师兄求你走好不好？”
可这恳求，在月尘听来，却成了最彻底的背叛和推拒。
他眼中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声音冰冷刺骨：“我看你就是对他动情了，不想回去，说什么为我好，都是借口。”
“对不起……”陌尘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深深的疲惫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承认，我是动情了，所以不想牵连你。我只是想……助他一臂之力。
等他成功了，我们……我们就可以安心地离开，找一个地方隐居山林，过平静的日子，可好？”他试图抓住月尘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你已对他动情，还能安心和我隐居过那种细水长流的日子吗？”
月尘却猛地甩开他的手，像被烫到一样后退一步。
他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充满了被深深刺伤的愤怒和嘲讽：“助他？助他就要拿自己的身体去‘助’吗？公仪尘！”
“月尘说话不要这么刻薄行吗？我没有用身体来助，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连陌尘的本名都喊了出来，字字泣血：“你为了他，竟然说我刻薄？
好！好得很，我就是刻薄。
你就安安心心留在这里，和你的好少主过去吧！”
话音未落，月尘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决绝的伤痛和怒火，狠狠撞开半月阁的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月尘，你去哪里？”
月尘停住脚步回复着：“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后悔，我祝你们恩爱白头。”
“你要离我而去？”
“你选了他还要我在你身边干嘛？我现在郑重的告诉你，有苏月尘放弃对公仪尘的爱，从此以后我们再见就是陌生人。”
沉重的阁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巨响，猛烈地来回晃荡，发出痛苦的呻吟，最终缓缓合拢，将两人彻底隔绝。
阁内，只剩下陌尘一人。
他保持着伸手想要挽留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
门外月尘离去的脚步声急促而愤怒，像踩在他心上，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
他缓缓放下手，拢着衣襟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身体微微颤抖。
“阿玄对不起，师兄道心乱了，或许你离开我是对的，你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那紧闭的门扉，仿佛隔绝了他最后一点微弱的希冀。
陌尘连着几日还沉浸在月尘离去的悲伤中，他坐在静室想了片刻。
最后打算感应一下分身的情况。
只瞧见人界千秋阁小院，一片温馨。
“师尊，喝药。”小九端着温热的汤药，轻声唤着书案前几日未动的陌尘。
陌尘搁下笔，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又拈起颗梅子。
“小八呢？”
“小八在巩固昨日的新术法。”
陌尘望向窗外，日光正好。
“走，今日教你们剑术。”
庭院中，阳光透过树叶洒下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