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从今日起,公子尘不再展示才艺,他生病了,需要静养。
你们~”他手指随意地在堂内里划了一圈:“工钱照发,而且,只要干得好,干得让我顾某人满意了,每人每月,比平常多拿十两银子。”
他故意顿了顿,满意地看到底下伙计们眼中瞬间爆发的狂喜和难以置信。
“以后~”他话锋一转,抬手指了指身后像两尊门神般杵着的凌书凌玉:“有事,找他俩。
别来烦我,懂?”他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带着清晰的警告意味。
短暂的死寂后,堂内里“轰”地一下炸开了锅!
“十……十两?”一个年轻的小伙计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脸涨得通红。
“我的天,顾掌柜万岁。”另一个机灵点的伙计小五直接蹦了起来,挥舞着手臂。
“公子休息,工钱照发,还涨钱……”
账房先生喃喃自语,老脸上满是梦幻般的激动,随即反应过来,也跟着人群一起高喊:“顾掌柜英明,顾掌柜大善人。”
“比沈掌柜好太多了,沈掌柜抠抠搜搜的……”
角落里的跑堂小六兴奋地拉着旁边的小七,声音没压住,清晰地传了出来。
“就是就是,顾掌柜大气。”小七也激动地附和着,声音响亮。
一片欢呼雀跃,气氛热烈得如同过节。
君笙听着那些“顾掌柜万岁”、“大善人”、“比沈掌柜好太多”的赞美,嘴角勾起一抹近乎邪气的弧度。
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在一片更加高涨的欢呼声中站起身,无视那些感激涕零的目光,径直朝着后院的雅间区域走去。
那步伐轻快,目标明确——赖着千秋阁不走。
十几日后。
就在这气氛渐渐归于一片祥和之下,君笙刚走到通往后院的月亮门边时,一个极其不和谐、带着浓浓酒气和不满的声音,像块臭石头般砸了过来:
“喂!新来的那个什么顾……顾掌柜是吧?人呢?死哪儿去了?”
君笙脚步一顿,眉梢极其细微地挑了一下。凌书凌玉立刻警觉地向前一步,挡在他侧前方。
只见靠近楼梯的一张桌子旁,歪歪扭扭地坐着一个穿着锦缎袍子、满脸油光的中年胖子。
他面前的桌上杯盘狼藉,酒气冲天,显然是喝了不少。
旁边还坐着两个同样带着几分醉意、眼神不善的同伴。
胖子一手撑着桌子,一手不耐烦地拍打着桌面,发出“砰砰”的闷响,唾沫星子横飞:
“老子是你们这儿的常客,花了多少银子听公子尘抚琴。
今天兴致正好,特意带了朋友来捧场。
怎么着?说休息就休息?
问过老子没有?”
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声音更大了:
“那个病秧子呢?叫他出来。
弹一曲,不然,老子砸了你这破店!”
这话一出,刚才还喧闹的堂内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死寂一片。
所有伙计脸上的喜色都僵住了,惊恐地看着那胖子,又偷偷瞄向月亮门边那个一身玄衣、背对着他们的新掌柜。
君笙慢慢地转过身。
脸上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深潭。
他踱着步子,不紧不慢地朝那闹事的胖子走去。
凌书凌玉无声地跟上,如同两道沉默的影子。
那胖子见君笙过来,非但不怕,反而像是得了势,腰板挺得更直,下巴抬得更高,斜睨着君笙,鼻孔朝天:“你就是新掌柜?赶紧的!叫公子尘出来,别磨磨蹭……”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君笙已经走到了他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君笙没说话,只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拿起胖子面前一个刚斟满、还冒着热气的白瓷茶杯。
他的动作甚至称得上优雅。
然后,五指猛地一收。
“咔嚓——噗嗤!”
一声脆响伴随着液体挤压的闷声。
那只精致的白瓷茶杯,竟在他掌中被生生捏爆。
滚烫的茶水混合着锋利的碎瓷片,从他指缝间被硬生生挤压出来,淅淅沥沥地滴落在油腻的桌面上,也溅了几滴在他玄色的衣袖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整个堂内的空气仿佛都被这一掌给冻结了。死寂得可怕,只剩下茶水滴落的嘀嗒声。
君笙摊开手掌。
掌心躺着几片最锋利的碎瓷,被茶水冲刷着,闪着冰冷的光。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嘴角还微微向上弯着一点弧度,可那双眼睛,却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一丝光亮也无,只有纯粹的、令人骨髓发冷的漠然和戾气。
他拈起一片小小的、边缘极其锋利的碎瓷,用指尖漫不经心地捻着,像是在把玩一件有趣的玩具。
目光却像淬了冰的针,缓缓地、一寸寸地刮过胖子那张瞬间失去血色、布满惊骇和冷汗的肥脸。
“他的琴……”君笙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奇异的轻柔,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滚落玉盘,砸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你……也配听?滚!”
胖子被他看得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酒意瞬间吓醒了大半。
他想开口,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旁边那两个同伴更是噤若寒蝉,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子底下。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细微、近乎无形的黑气,如同活物般,倏地从君笙捏过碎瓷的指尖缝隙里钻了出来,缭绕纠缠,带着一种阴冷、暴戾、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凶煞气息。
那黑气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君笙捻着碎瓷的指尖猛地一顿。
一股狂暴的、嗜血的冲动瞬间冲上头顶!捏死他!就像捏碎那只茶杯一样。
这念头如此强烈,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他体内的魔气在咆哮,在怂恿,在疯狂叫嚣着杀戮。
他又想起白川那语重心长、带着疲惫和担忧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混乱暴戾的脑海里炸响:“……公子他被您封印,还有寒毒,本身就虚弱……六年前的伤还没好呢……”
那声音像一道冰冷的符咒,硬生生将那即将失控的魔气按了下去。
君笙眼底翻涌的暴戾和那丝诡异的黑气猛地一滞,随即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了一下,强行将那口翻腾的戾气咽了回去。
他脸上的肌肉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像是在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角力。
最终,他紧抿的唇线极其勉强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拉扯开。
那笑容僵硬无比,假得像是画在脸上,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和”。
他随手将那片染着茶水、沾着一点血丝的碎瓷片,“叮”一声轻响,丢回胖子面前狼藉的杯盘堆里。
然后,他用一种刻意放缓、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真好的腔调,慢悠悠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
“这位……贵客。”
他微微俯身,凑近那张惨白的胖脸,假笑更深:“您兴致这么好,公子尘身体不适,实在扫兴。不如……”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恶劣至极的玩味:“由我顾某人,亲自为您弹奏一曲?”
他直起身,环视了一下噤若寒蝉的大堂,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热情”,清晰地盖过所有细微的抽气声:
“取我的琴来!今日,就为这位雅兴十足的贵客,弹上一曲……”
他刻意拉长了调子,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再次落在胖子抖如筛糠的身上,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送葬》如何?专为助您今日之雅兴。保管您……终身难忘。”
那人惊慌失措的喊着:“疯子,疯子。”
就跑的无影无踪。
君笙朝着他们喊了一句:“记得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