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殿内,熏炉里安神的冷香早已燃尽。白川焦躁地在殿中踱步,不时望向殿门方向。
每一次空间微弱的波动都让他心头一跳。
终于,一阵熟悉的波动后,君笙的身影踉跄出现。
他脸色惨白如纸,失魂落魄,玄色的衣袍前襟浸透了大片暗沉的深色,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白川心头一沉,急步冲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少主!您受伤了?公子呢?救到了吗?”
他的目光焦急地扫过君笙身后,空空如也。
君笙任由他扶着,眼神空洞地穿过白川,没有焦距地望着殿内某个虚无的点。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死寂得没有一丝波澜:“死了,他们都死了。”
白川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什…什么?!”
君笙依旧看着那片虚无,机械地重复,
每个字都像钝刀割肉:“死了。看着他…在我面前…消失。”
那“消失”二字,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平静。
白川猛地抓住君笙的手臂,用力摇晃,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调:“不可能,少主,您看清楚了吗?
公子他是不死树族,他怎么可能…”
他无法接受这个荒谬的消息。
“你也不信是吗?”君笙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骤然被暴戾的赤红取代。
一股阴冷、狂暴、充满毁灭气息的漆黑魔气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从他体内炸开。
强大的气浪直接将白川掀飞出去,重重撞在殿柱上。
“呃!”白川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惊骇地看着瞬间判若两人的君笙。
君笙周身的魔气如同实质的黑色火焰在疯狂燃烧、翻腾,他赤红的双眸死死盯着白川,里面只剩下纯粹的疯狂和毁灭欲。
他随手变出一把长剑,抵在脖子上准备自刎去见他的小尘儿。
白川见状连忙阻止:“公子与不死树族是不一样的,他肯定还没死,少主你不妨多等等,说不定公子就能重生归来。”
君笙苦笑:“那我要是发狂乱杀无辜,制造混乱,你家公子是不是就会来阻止我,他最心善,最见不得众生皆苦。”
他不再看白川一眼,一步踏出,身影在浓郁的黑气中扭曲,瞬间消失不见。
昆虚界,仙云缭绕的云霞城,正是仙市最热闹的时辰。
仙民们笑语晏晏,挑选着灵草仙器。
突然,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巨山轰然降临。
天空瞬间被翻涌的漆黑魔云覆盖,阳光被彻底吞噬。
“那…那是什么?”有人惊恐地指向天空。
“快看城头,是…是君笙少主?”
只见高耸的城楼之上,一道浴血的身影孤零零地矗立着。
玄色衣袍被鲜血浸透,紧贴在身上,墨发在狂暴的魔气中狂舞,一双赤红的眼睛如同地狱的入口,冰冷地俯瞰着下方芸芸众生。
“快跑,是君笙少主。他疯了!”凄厉的尖叫划破死寂,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
仙民们惊恐地推搡、奔逃,仙市瞬间大乱,摊位倾覆,仙果灵器滚落一地。
“魔头,你滥杀无辜,不得好死?”几名自恃修为的修士御剑而起,试图结阵阻拦。
“无辜?笑话,你们都得死。”城楼上,君笙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平静得诡异,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穿透所有喧嚣,清晰地响在每个人耳边:“这世间…哪有无辜的人?只有小人得志的恶人。你们都去死。”
他缓缓抬起手,手中并未持剑,只是并指如刀,随意地向前一挥。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漆黑剑芒,如同死神的镰刀,无声无息地横扫而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剑芒所过之处,精美的亭台楼阁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纸片,无声无息地崩塌。
那些试图结阵的修士,连同他们的飞剑法宝,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黑芒中化作一蓬蓬血雾。
下方奔逃的仙民,如同被狂风扫过的麦浪,成片倒下,断肢残躯飞溅,鲜血瞬间染红了玉石铺就的街道。
“啊——!!”幸存者的惨叫撕心裂肺,人间仙境瞬间化作修罗血海。
君笙站在尸山血海之上,周身魔焰滔天,赤红的眼眸倒映着满城血色,平静地吐出最后几个字:“…都给他陪葬…是你们杀了我的小尘儿。”
杀戮,成了宣泄心口那无边无际、撕心裂肺剧痛的唯一方式。
魔气在他体内疯狂滋长,吞噬着残存的理智。
下界,风岚宗山门。
护山大阵的光芒刚刚亮起,一道裹挟着无尽毁灭气息的漆黑身影便已撕裂长空而至。
“开启大阵,诛杀此魔头。”青岚宗主须发皆张,厉声怒吼。
君笙的身影悬停在大阵光幕之外,赤红的眼眸毫无感情地扫过下方如临大敌的修士。
他缓缓抬手,五指张开,然后猛地虚空一握。
咔嚓……
号称能抵御天仙攻击的护山大阵,如同脆弱的琉璃罩,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紧接着轰然破碎。
狂暴的魔气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入山门。
“不~!”
“师尊!你杀了我的师尊,魔头受死。”
绝望的哭喊和濒死的惨叫响彻云霄。
剑气纵横,魔焰肆虐,宏伟的殿宇化为废墟,清修的山门沦为焦土。
君笙的身影在血雨腥风中穿梭,每一次挥手,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他不再言语,只有那赤红的双瞳和周身翻腾的魔焰,宣告着毁灭的到来。
“孽障,我跟你拼了。”风岚宗主燃烧精血,化作一道璀璨剑光,舍命扑来。
君笙只是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屈指一弹。
噗!
那道寄托了全宗希望的剑光,连同风岚宗主的身躯,在半空中无声无息地爆成一团血雾。
“师尊,我的小尘儿也让我这样叫过他,你们都没有他半分厉害,都是蝼蚁,都去死,给他陪葬。”
杀戮在继续。
昆虚界、下界,无数城池、宗门在魔焰下哀嚎。
君笙所过之处,唯余焦土与尸骸。
魔气彻底失控,心伤与疯狂交织,将他推向了毁灭的深渊。
那句“都给他陪葬吧”的低语,如同诅咒,回荡在每一个被血色浸染的角落。
云霞城的血腥气仿佛还粘在君笙的衣袍上,他如同一具被魔气驱动的行尸走肉,所过之处草木凋零,生灵退避。
就在他又一次要捏碎一座凡人城池的护城大阵时,一道身影不顾一切地冲入魔气风暴的中心。
“少主,停手。”白川的声音嘶哑,带着灵力强行穿透魔气的嘶吼:“您看看您自己,公子若在,他愿意看到您这样吗?”
君笙的动作顿了一下,赤红的魔瞳转向白川,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属于“君笙”的温度:“滚开,或者…你也想死,是吗?”
“我不滚。”白川张开双臂,挡在君笙与城池之间,眼中是豁出去的决绝:“就算您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只会让公子的牺牲…变得更可笑。
您先冷静下来,跟我走,去一个地方。
您不是说公子死了吗?不是说从未感受过他真正的存在过。
我带您去看,看公子活过的痕迹。”
“活过的…痕迹?”君笙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魔气翻涌似乎停滞了一瞬。
“对,半月阁。
公子的半月阁。”
白川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声音带着哀求:“去看看他生活的地方,修炼的地方…感受一下他存在过的气息。
您信我一次,就这一次。
如果看完了,您还是想毁天灭地,白川…绝不阻拦,甘愿第一个死在您掌下。”
或许是“半月阁”三个字触动了记忆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又或许是白川那视死如归的眼神让他魔化的心产生了一丝裂缝。
君笙周身的魔气缓缓收敛,虽然依旧浓郁阴沉,但那股毁灭一切的疯狂暂时蛰伏。
他沉默着,算是默许。
不死树族的领地,笼罩在一片死寂的愁云中。
曾经仙气缭绕的半月阁,如今也显得格外清冷。
白川小心翼翼地引着君笙走进去。
“少主,您看~”白川指着窗边一张古朴的琴:“这是公子经常抚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