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本座很难相处吗?(2 / 2)

陌尘:“那位公子心肠真好,不知他还在人界吗?”

白川望着陌尘:“在与不在都一样,总归再次遇到了。”

白川将淡绿的药膏抹在疤痕上,触到嶙峋的骨节在颤抖:“别动,小仙还没好。”

片刻后白川又问道:“月神这个月宫真有家的感觉。”

月神回想着:“家,我还有家吗?”

月神望着铜镜里模糊的倒影。

白川垂落的发丝扫过他肩头,药膏清苦的味道盖住了血腥气。

他忽然伸手按住正在涂抹伤药的手:“别费工夫了,这些疤……”

“去不掉,但能淡些。”白川将暖玉雕的药杵塞进他掌心:“您当年同我制药时说,世上没有解不了的毒,也没有治不好的伤疤。”

他忽然轻轻碰了碰月神肩胛处最深的疤痕:“疼的话,可以攥紧这个。”

月神低头看着药杵上缠绕的柳树纹路。身体受反噬突然结起的雪粒子落在后颈,被白川用掌心暖化了:“其实我都记得,认识你,也知道你是白川,可我想忘记。”

他突然觉得后背灼烧般的刺痛里,混进了一丝痒意,像是春蚕在啃食陈年的桑叶。

白川:“公子,在我这里不用拘束,想哭就哭出来。”

陌尘:“真好,你还在。”

次日晨露还在檐角打转,女夷拎着的金玉酒壶已经撞开月宫结界。

竹灵袖口兜着的牡丹花瓣扑簌簌落满白玉阶,惊得守门仙鹤扑棱棱飞起。

推开殿门,一双疲惫不堪的眼睛,看见女夷上神,缓缓定了定神。

“白川仙君这是把铺盖都搬来了?”女夷踮脚戳了戳廊下晾着的云纹中衣,指尖沾着雪松药香:“瞧瞧,连熏香都换成安神款了。”

白川正端着药盅从回廊转出,耳尖霎时红透:“两位上神慎言......”

苍白的手臂突然拂开珠帘,月神赤足踩在满地碎光里。

素白寝衣松垮垂落,露出半截锁骨上未消的针痕。

女夷手中的酒壶“当啷”砸在青玉砖上,溅出的牡丹酿染红裙裾。

“看够了?”月神抬手将银发拨到肩后,后颈淡淡的红疹子刺得白川心头一跳。

白川抖开素色披风裹住那截雪白的脖子,指尖擦过冰凉皮肤时微微发颤:“晨间霜气重,小心着凉。”

看见两位呆愣的上神,他转身挡在月神面前:“月神这是花粉症犯了吗?要不要让女夷上神收起她自身带来的牡丹花?”

“不必。”月神拢着披风斜倚软榻,腰间玉带勒出过分单薄的弧度:“什么酒?”

竹灵突然掏出个琉璃盏凑近他鼻尖:“尝尝灵界的百日醉?”琥珀酒液里沉浮着星砂:“喝三杯告诉你件趣事。”

辛辣酒气冲得月神皱眉。

白川默默将温好的牛乳羹推到他手边,却被女夷抢着灌了口酒:“你脖子怎么了,红红的,是不是被白川欺负了?”

白川急忙解释:“你们慎言,月神这是花粉症,还麻烦女夷上神收起自身的牡丹花,不要每次来都弄得花瓣满天飞。

还有月神从前能饮千杯不醉,如今只是身体不适而已......”

“要说什么?”月神夺过酒盏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时漏下的酒液在锁骨积成小洼。

竹灵变戏法似的摸出支竹笛:“上月去灵界布雨,煞灵族那个病秧子少主......”

他故意拖长音调,看着月神无意识摩挲杯沿的手指:“每逢月圆就喊着两字发疯,每次发病都是喊着你的名字,你要不要去看看......”

“与我何干。”月神猛地掷出空盏,却在半空被白川用云袖兜住。

白玉似的耳廓泛起薄红,他伸手去够酒壶时寝衣滑落,露出腕间捆仙索的陈旧淤痕。

白川忽然按住他执壶的手:“这酒后劲大,还是少喝点!”掌心触到突突跳动的脉搏,想起昨夜敷药时摸到的嶙峋脊骨:“厨房煨着荷叶粥......小仙去盛一碗?”

“多事。”月神甩开他的手,仰头灌下的酒液顺着下颌流淌,在素色披风上晕开深色痕迹。

女夷突然凑近他泛红的眼尾:“真不去瞧瞧?人家可是准备了九十九盏引魂灯,说不定是你一直在找的人呢?”

琉璃盏突然炸成齑粉。

月神撑着案几起身,踉跄着撞翻盛满青梅的玉碟:“抱歉,今日我累了。”

他银发扫过竹灵手中的竹笛,带起一串呜咽般的颤音。

白川望着那道摇摇晃晃没入纱帐的背影,低头收拾满地狼藉。

碎瓷割破指尖时,他忽然听见内室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是月神在摸索解酒丹的动静。

“这个给你。”女夷悄悄塞来块暖玉给白川:“煞灵族送来的拜帖,藏在酒坛夹层里,定然是隐秘的事情。”

她指尖凝出朵牡丹花按在暖玉上:“别说是我给的。”

白川点点头,表示明白。

竹灵正对着满地酒渍画符,闻言抬头轻笑:“月神要真不想去,就算了。”

他吹出的旋律突然变调,曲调从悠扬转为急促。

纱帐后传来玉枕落地的脆响。

白川攥着暖玉望向窗外,见仙鹤正啄食昨日晒的安神草,那些本该入药的叶片,此刻正随着竹笛声轻轻颤动。

女夷与竹灵离开月宫后,殿内书阁被月神翻找的满地都是书籍。

终于在一个隔间里找到了,是琴谱,君笙留给他的琴谱。

最近两位上神经常往月宫跑,也没有决斗了,似乎他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好,四季宫也能做点自己的事。

一声怒吼随着严寒气息从冬神殿传出,夹杂着浓郁的寒潮。

“谁准你们动本神的丹青?”冬神广袖卷起暴雪,却冻不住满殿窃语。

仙娥们纷纷跪地表示:“花神来过。”

冬神冰冷的眼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着:“她来本神寝殿干嘛?”

仙娥:“花神说你的这幅丹青好看,要拿到月宫去,让月神照着样子给花神也画一幅,本来是借,可是……”

冬神站起身说:“本神不在,就能随意让她花神进本神的寝殿,你们还真是吃里扒外的。”

缓缓走过跪地的仙娥身边,冷冷的说着:“寒霜你身为掌事女仙官却带头失职,即日起罚你从红尘台投生人界,重新修炼,其她仙娥通通罚去往生池。”

经过几日的相处,月神慢慢的融入这样的生活。

见女夷与竹灵来月宫玩闹,也不像从前般刻意。

这日月神坐在古琴旁,优雅的弹着君笙送给他的琴谱。

直到白川将暖玉炉放在他冰凉的手掌:“月神,该休息一下,你看手都凉透了,这是暖手炉。”

月宫结界外,女夷正踩着竹灵肩膀往墙头爬:“月神开门呀!我给你带了能醉倒麒麟兽的竹叶青!”

月神挥手撤下结界,女夷上神与竹灵并排而入,这次没有牡丹花雨。

竹灵开口说:“月神为何每次都要落下结界,我们都如此熟络了,还不放心我们?”

女夷也笑着说:“是呀,麻烦。”又思索了片刻用一种似懂非懂的眼神说:“难道说月神在防着谁?”

月神嘴角抿紧,欲言又止的样子,说不出的无语。

白玉案上,真心话酒令转了三轮。

竹灵突然抢过月神握着的狼毫笔:“上次问你最怕什么,你说是花粉香。”

他蘸着朱砂在月神未画完的画纸上歪歪扭扭的画着竹子:“这次要问被关在魔宫那百年,可曾对谁动过杀心?”

琉璃盏“当啷”砸碎在青玉砖上。

月神抓过酒壶仰头就灌,喉结滚动间漏下的酒液浸透胸前银纹。

女夷赤脚踩碎满地月光:“耍赖罚三杯!白川把你私藏的千年雪酿拿来!”

“月神......”白川将醒酒汤推过石案,袖口金线绣的流云纹微微发颤:“您若不愿说......小仙帮您说~”

“无妨。”月神突然轻笑,眼角被酒气熏得愈发殷红:“天道碑过生辰时他送了月牙发钗,可惜断了也不见了,我辜负了他,也伤害了他,就算他囚禁我百年我也未曾对他动过杀心,你们说我这是怎么了?”

他指尖凝出冰刃削断酒壶银链:“后来我才明白,有些人生来就只配当个物件。”

白川也醉意上头的说着:“月神醉了,胡言乱语。”

竹灵突然拨响古琴,惊得潭中锦鲤跃出水面:“晦气话当罚!”

他变戏法似的摸出个金丝笼试图转移话题:“昨儿逮着只会说人话的毕方鸟,让它给你学秋神骂街如何?”

女夷已经醉倒在柳树下,海棠花落在湖面上甚是好看。

月神望着湖中晃动的月影,忽然觉得喉间百年不化的寒冰,似乎被这些喧闹声震开了一道细缝。

子时,竹灵正抓着笔要给白川画胡子。

月神倚在青玉栏边数星辰,没注意自己的银发已被编进七股花辫。

月宫的夜风卷着花瓣掠过唇畔,竟带着些许温软甜香。

一夜宿醉,他们都醉醺醺的横七竖八的躺在地面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