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尘枯坐在月宫许久，记忆中是挥之不去的阴影，绝望深渊中挣扎的声音化作混乱得的思绪无法理清，似乎整个人陷入泥潭，越陷越深。
眼泪流淌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慵懒着靠着柳树坐在湖边，整个人已被情绪的旋涡吞噬。
陌尘睫羽凝成霜，他倏然睁眼，湖面印着的是月尘的容貌。
又想着月尘是随他从昆仑镜穿过来的，又得到了君笙的神心，怎能那么容易就死了了呢？
他要去天道碑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他的元神化作流光穿透月宫穹顶时，惊的湖边柳树簌簌抖落着叶子。
天道碑内黑雾如巨蟒翻涌，陌尘踉跄着抚上白玉棺。
指尖穿透雾气刹那，白玉棺紧闭，竟窥不见里面任何情况。
“月尘，阿笙......”
破碎的呼唤惊起洞府阵阵回响，陌尘的元神几乎贴上棺面。
他进入天道碑镜像空间，没有听见天道碑的声音却看见君笙被黑雾笼罩着，元神进到黑雾里。
看见君笙魔气缠绕的身躯，眉眼隐约浮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宛如冬日里的暖阳，温暖而柔和，仿佛能融化世间一切的坚冰。
黑气突然绞紧他的咽喉，卷动着他的手臂抚上君笙跳动的胸膛。
仙灵之气渗入跳动的心房，裂痕布满胸膛凝成君笙执笔抚琴的虚影：“阿笙你真的让我不知所措......”
他瞳孔映着魔气与神光纠缠的漩涡：“阿笙......。”
浮沉珠的光芒爬上君笙心口时，陌尘的元神正被黑雾缠着坠入幻境。
强大的引力让他挣脱不了，经过狭长闪着奇光的通道，一阵眩晕后就失去意识。
当他再次睁眼时，看见糊纸的木窗棂积着三寸雪，一个冒着热气的铜手炉煨在枕边，本来魔神的金贵发饰变成素色发带垂在肩头。
“小尘儿醒了。”君笙伸手扶他坐起。
看着端到手上的汤药，不由的抖了一下发出沙哑的声音。
“烫......”陌尘缩回被药碗暖着的手指，恍惚想起囚禁百年时被打上噬魂咒的情形。
君笙却突然含住他指尖轻咬，将蜜饯塞进他发僵的唇间：“小尘儿手拿过我瞧瞧。”
药匙磕在碗沿的脆响里，混着窗外动物踏雪的咯吱声：“还好，待会给你上药。”
他目光亲和的像一池柔静的湖水，没有从前半分阴冷的神情：“小尘儿，从前是我错了，如今身体虚弱可不能由着你。”
他吹了吹冒着热气的汤药会心一笑：“蜜饯含在嘴里刚好解一解汤药的苦涩，我来喂你。”
看着他威严眉目下方深藏着一对炯灼的眼睛，那里面饱含着无边的爱意。
陌尘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君笙：“还是我自己来。”他接过汤药半信半疑的咕噜两口就喝完了。
君笙淡淡的扫了一眼说着：“小尘儿今日倒是有点不一样。”
陌尘那双眸像是一束光，照进了那深不见底的冰原深渊，缓缓开口：“和往日有何不一样？”
君笙捏了捏被子盖好，看着陌尘躺下后将汤药碗放在木桌上说：“昨日你还闹腾着说药苦，怎么哄都不喝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今日看来倒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说完这些，两人的目光对视，仿佛像是多年未见的道侣，柔情似水，温柔以待。
见气氛不对，陌尘首先开口：“困了，你出去，我想一人静静。”
君笙也没质疑，也没强迫他，只是提醒他：“下雪了，晚上被子盖好，不要再着凉了。”就转身走了出去。
次日巳时的外头竹叶落雪声惊飞寒鸦，君笙披着霜寒气推门而入。
陌尘嗅到他大氅里裹着的梅香，混着药铺新抓的柴胡苦味：“王掌柜说这药得趁烫喝。”他掌心化开块冰糖，琥珀色糖水正映出陌尘缩进被角的模样。
看到君笙又端着药碗进来，本来看上去淡定从容的脸，又显得不知所措。
他用帕子捂嘴轻咳一声，温言细语道：“我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可以不喝吗？”
他皱了眉头，没有说话，脸上含着诧异的目光回复着：“刚刚都咳嗽了……”
他微微挑眉，沉默片刻后又是咕噜两口喝掉了整碗汤药。
第七日雪霁时，陌尘终于不用再喝苦腥腥的汤药，当他狐裘被换成银鼠坎肩时，君笙望着他有些入迷。
看着他蹲身给陌尘穿羊皮靴，魔纹淡化的指尖揉着冻红的脚踝：“今日带你去挑新话本。”
繁华热闹的集市，吆喝声不断，卖花阿婆打着招呼：“君笙又带着公子出来游玩。”
君笙微笑着回应着：“嗯！”
又来到百草丹坊，里面替陌尘治病的药师向君笙招呼着：“郎君，小公子今日看来面色红润，要不要进来把个脉看看身体恢复情况？”
君笙点头示意拉着陌尘冰凉的手进了百草丹坊，药师把了许久回复着：“小公子身体本就虚弱，如今也恢复了七成，往后注意保暖，吃点清谈的药膳调理一下，等天气暖和点自然也就无事了。”
给了几副药膳丹方，又包了几副药材，君笙领着几包药材牵着他的手走了出去。
出了百草丹坊转身路过卖成衣的锦绣阁，里面的王娘子看见走过的君笙打着招呼热情的说着：“郎君，要不要再给小公子买身轻罗衣袍，你看小公子身体刚恢复不得买件衣袍让他高兴高兴……”
君笙剑眉星目的脸庞惊起重重柔光，他摇着头说着：“今日就算了，等开春暖和了再来光顾王娘子的锦绣阁。”
他双手握拳说着：“抱歉抱歉。”就拉着陌尘的手接着往前走去。
陌尘头一次见着如此有人间烟火气息的君笙，他身上的温柔化作不可思议被陌尘记在心头。
街市喧嚣透过窗纸传来，陌尘忽然攥紧他衣襟：“你知道这里是你的三千幻境吗？”
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真实也罢，幻境也罢，至少你喜欢这样的我，是吗？”君笙将暖手炉塞进他袖笼：“话本买好，随为夫回去，冬日里的夜晚会更冷。”
他抓过陌尘冻着通红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口热气，就抱起他准备往回走。
陌尘望着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如今对他是依赖还是喜欢，还是惧怕。
一路走去，糖画摊子腾起焦香，君笙放下他，走进糖画摊子：“老板，来一个。”
站在长街上，冷风中瑟瑟发抖的陌尘咬碎的龙须糖还粘在君笙衣襟上。
胭脂铺老板娘递来帕子时，君笙正用魔气凝出朵冰花交换了帕子，擦了擦嘴边的碎糖：“小尘儿顽皮，劳驾再来两块桂花糕。”
天空下起小雪，胭脂铺娘子递给君笙一把油纸伞：“下雪了，这把伞就送给郎君。”
君笙双手握拳，置于胸前，微微鞠躬：“谢过林娘子。”
陌尘耳尖发烫地数着铜板，忽被君笙拉进伞下。
陌尘心里想着：想必这铜钱银两就是凡人赖以生存的念头，可是对他来说却是躲避责任的理由。
油纸伞骨垂落的冰凌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伞面绘的比翼鸟正被新雪覆成白色：“当年你说......”
“嘘～”君笙抹去他鼻尖雪粒：“卖豆腐的张娘子正瞧着我俩。”
手触摸鼻尖是他看见君笙正用魔气悄然缠走陌生男子袖中的利刃，又将利刃化作银簪别进陌尘发间。
“我们回去，灶上煨着你爱的鲫鱼豆腐汤。”
陌尘看着他的眼睛说着：“鱼刺挑了吗？没挑出来我可不吃。”
君笙也笑吟吟的说着：“当然挑干净了，从开始认识小尘儿，你就同我说过你吃不来鱼，除非有人帮你挑鱼刺，当时我还嘲笑过你，你记得吗？”
陌尘听见他说着两人间遥远的那段记忆，仿佛真的看见了最开始的那个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少年君笙。
就这样两人迎着大雪纷飞的景色，踏步在山林小路，一路有说有笑的聊着，远远望着连背影都十分愉悦。
只见地面的脚印深深浅浅的一路延伸至竹林小屋。
炭盆爆出松香时，君笙坐在竹桌前，手上刻刀正游走于桃木。
陌尘裹着云被数他睫毛上的金粉：“今日药铺那小童......”
“是破落道观的乞儿。”君笙吹落木屑，簪头梅花绽开最后一瓣：“他偷你的钱袋，是为给瞎眼婆婆抓药。”
陌尘突然夺过发簪，将尖头抵住君笙咽喉：“阿笙何时这般慈悲？你在责怪我吗？”
君笙缓缓转头，眼神对上的瞬间感觉自己的心思都被他洞穿的一览无余：“小尘儿，我说从未责怪过你，你信吗？”
陌尘点了点头发出一声细微的声音：“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