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妖族圣地的怜月死死盯着陌尘,指尖微微发抖。
三百年前,她亲手将这位银发修士拒之门外,只因他来历不明。
可后来,青桑城一战震动三界,她才知他竟是化为虚无的仙宫月神!
“月神可是感应到妖祖?”她声音发颤。
陌尘懒得与她寒暄,直接问道:“你怎么也来妖族?”
怜月还未回答,她身后的逍遥宗弟子们已经按捺不住,低声议论“这人是谁?始祖竟然认识?”
“一向稳重的怜月师祖竟也失态?”
怜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震撼。
摇头道:“妖祖和月神早已失踪三百年,未曾想今日这人界修真界口口相传的传说人物竟然见到了两位。”
陌尘眼神一黯。
君笙察觉到师尊情绪不对,小声问:“师尊,这位前辈是?”
陌尘还未开口,怜月已经将目光转向君笙,待看清他的面容后,她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煞白:“君……君笙?!”
君笙一愣:“前辈认得我?”
怜月死死盯着他,仿佛见了鬼。
像,太像了!
这少年,竟与当年那位以生命封印魔巫族的天道碑守碑神,有七分相似!
“不可能……”她喃喃道:“君笙明明已经……”
陌尘冷冷打断她:“他是君笙也不是。”
怜月怔住:“这是何意?”
“没别的意思”陌尘懒得解释,转身便走,“君笙,回去了。”
君笙连忙跟上,临走前还冲怜月礼貌地行了一礼。
怜月站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月神重现人间,还收了一个与君笙相似的徒弟?
回程路上,君笙忍不住问道:“师尊,那位前辈为何那样看我?”
陌尘淡淡道:“她认错人了。”
“认成谁了?”
“一位不守诺言的神,一位自以为是的神……一位眼瞎的神……”
君笙:“……”
他总觉得师尊今日心情极差,便识趣地不再多问。
很快,月神一人震慑妖族十万大军的闲话快速在整个修真界成了茶余饭后畅谈的话题。
但是让月神感到欣慰的是,终于找到月尘了,如今只等他处理好妖族的事务,应该会来天道宗找他。
当年只是元神寄住在我识海中,如今他的玄猫身份也找到了,还差一步。
两人沉默着御风而行,忽然陌尘身形一顿,猛地看向下方某处山谷。
“师尊?”君笙疑惑。
陌尘眸中银光暴涨,低声道:“有妖气……不对,是月尘的青火气息!”
他毫不犹豫地俯冲而下,君笙连忙跟上。
月神内心深处很多疑惑,刚刚他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何这里会有打斗痕迹?
他识海传音不是说等处理完这些破事就来找自己吗?
山谷深处,一片焦土。
这里显然经历过一场大战,地面龟裂,草木焚尽,唯有一缕青色火苗在废墟中微弱跳动。
陌尘指尖轻触火苗,脸色骤变:“是月尘的本命火!”
君笙惊讶道:“师尊,您是说……妖祖在这里战斗过?”
陌尘没有回答,而是闭目感应,忽然睁眼:“追!”
他一把抓住君笙,化作银光疾驰而去!
千里之外,一座荒废古城。
到处都是碎石断枝,房梁倒了一半,灰尘满天飞着。
陌尘落地时,整座城已被黑雾笼罩,墙壁上还在往下滴着血水,触手冰凉,阴森诡谲。
君笙打了个寒颤:“师尊,这里不对劲……”
陌尘冷笑:“装神弄鬼。”
他抬手一挥,银光如利剑劈开黑雾,露出城中景象。
数百名黑袍修士跪伏在地,中央祭坛上,悬浮着一颗跳动的心脏,心脏周围缠绕着青色火焰。
“那是……谁的的心?!”君笙震惊。
陌尘眼中杀意暴涨:“你们,找死。”
黑袍修士们猛地抬头,为首之人狰狞的笑着:“月神?没想到你真的没有陨落,不过这次也别阻碍我得到妖祖之心,今日便归我魔巫族所有!”
一边追着逃走的魔巫族打斗,一边往里面追赶飞去。
“魔巫余孽?”陌尘语气森寒,“三百年前的教训,还没吃够?”
他不再废话,袖袍一挥,“月落神术”银光如海啸般席卷而出!
黑袍修士们甚至来不及惨叫,便化作飞灰!
赶回祭坛时,那心脏感应到陌尘的气息,青火猛然暴涨,竟挣脱束缚,朝他飞来!
陌尘伸手接住,心脏在他掌心剧烈跳动,仿佛在诉说三百年的孤寂与等待。
他低声道:“月尘……你到底在哪?”
与此同时,荒城地底。
一双沉重的眼眸缓缓睁开。
“陌……尘……”
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随即,归于寂静。
银光划破荒城地底的黑暗,碎石在陌尘狂暴的神力下化为齑粉。
当他终于看见那道蜷缩在地窖岩壁下的身影时,五百年来筑起的所有冷静自持都在瞬间崩塌。
他飞奔过去:“月尘......”
沙哑的呼唤惊动了阴影中的人。
青焰微弱地亮起,照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没了往常的妖魅。
曾经潋滟的眼眸半阖着,眉心火焰黑纹黯淡得几乎消失。
最触目惊心的是胸口,那里空空荡荡,只剩几缕青丝般的火焰勉强维系着生机。
陌尘踉跄着跪倒在地。
他捧着那团跳动的心脏,发现青火与月尘之间的牵引正在急速减弱,就像青桑城大战时,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死树灵被撕裂时一样。
“撑住......”他颤抖着将心脏按回月尘胸膛,银光如潮水般涌入。
可那些光芒一接触青焰就消散无踪,仿佛被某种无形的黑暗吞噬。
君笙追到地窟入口时,看见的是银发师尊徒劳地一次次输送神力,又一次次失败。
向来纤尘不染的月白长袍沾满血污,发钗不知何时散落,凌乱银发间隐约可见闪烁的水光。
“师尊,不可勉强。”少年从未见过这样的陌尘。
在他记忆里,师尊永远是那个躺在藤椅上晒太阳的慵懒仙人,连妖族大军压境时都不曾皱过眉头。
回应他的是“咔嚓”一声脆响,用自己血为引,给月尘带去生机。
陌尘竟变幻出一面镜子,昆仑镜!
镜子悬浮在空中组成传送阵,他小心翼翼抱起昏迷的月尘,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呆立的徒弟。
“师尊!”君笙追着银光跑到传送阵边缘,“弟子可以......”
“不用,跟上。
我们回去。”
裹挟着神威的怒吼震得岩壁簌簌落灰,而后又恢复温柔。
君笙僵在原地,看着陌尘通红的眼眶中滚落一滴银泪,那泪珠坠在月尘脸上,竟灼出细小的白烟。
昆仑镜光芒大盛,吞没两人前,君笙听见师尊几近破碎的呢喃:“这次之后别再逞强好胜。”
天道宗后山的竹屋被银光结界笼罩了整整七日。
君笙每天都会在晨露未曦时来到结界外,放下新采的月见草又默默离开。
这种野草没什么药用价值,但他记得师尊提过,月尘最喜欢把这种会发光的小花编成环戴在腕上。
第八日清晨,结界突然波动。
君笙惊喜地抬头,却见走出来的陌尘比七天前更加憔悴。
银发彻底失去了光泽,眼下浮着浓重的青黑,连那双向来清冷的眸子都布满血丝。
“师......”
“去药阁取还魂丹。”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要丹霞长老亲手炼的那颗。”
君笙飞奔回来时,竹屋门扉紧闭。
透过窗纸能看到里面青银两色光芒交织,时而激烈如雷暴,时而微弱如风中之烛。
他将玉瓶放在门前石阶上,刚要退开,突然听见屋内传来“砰砰砰”的闷响。
“月尘!”
撞开门的瞬间,君笙看见陌尘死死按着床上挣扎的人。
月尘胸口刚愈合的伤口再度崩裂,青火不受控制地四处飞溅,将床幔烧出无数焦痕。
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原本清透的碧绿色瞳孔里翻涌着浓稠的黑雾。
“煞气反噬......”陌尘声音发颤,一手压制月尘,另一手凌空抓来药瓶。
咬开瓶塞时,他指尖抖得几乎捏不住丹药。
君笙突然冲上前按住月尘双腿:“弟子帮您!”
这次陌尘没有赶他走。
两人合力才勉强将丹药喂进去,月尘却突然弓起身子剧烈咳嗽,药丸混着黑血吐在陌尘雪白的外衣上。
“没用......怎么会没用......”陌尘机械地擦拭着月尘嘴角。
忽然将人搂进怀里,额头相抵,“听着,你若敢死一次,本座就灭了你的妖界......”
怀中的身躯轻轻一颤。
青焰突然暴涨!那些侵入心脉的黑雾被逼到月尘左臂,凝结成狰狞的纹路。
他艰难地睁开眼,指尖动了动,似乎想碰陌尘的脸,最终只是虚弱地勾起嘴角:“哭得......真丑......”
陌尘猛地收紧双臂,银发垂落遮住了两人相贴的脸。
君笙悄悄退出去时,听见屋内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像是孤狼失去伴侣后的哀鸣,又像孩童弄丢珍宝后的惶然。
竹门在身后关上的刹那,君笙靠着廊柱缓缓滑坐在地。
他摸到脸上冰凉的湿意,才意识到自己也在哭。
君笙内心深处一直都在问:自己为什么也会流泪?
识海中:被他同化了吗?吾怎么会感动,都是因为这只狐狸。
此后三个月,竹屋成了天道宗的禁地。
陌尘寸步不离地守着,每日用月华为月尘疏导经脉。
那些被强行净化的煞气虽然压制在左臂,却仍在蚕食生机。
有时半夜惊醒,他会神经质地探月尘鼻息,直到被对方无奈地拍开手:“死不了......这具身体是你给我的,也是小陌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才舍不得死。”
“你上次也是如此信誓旦旦……”陌尘紧紧捏着他那如枯树枝般消瘦的腕骨,声音仿佛被闷在枕头里的呜咽说着:“结果一睡便是悠悠三百年……”
月尘沉默片刻,突然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疤痕:“知道为什么煞气侵不了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