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附议!”
“臣附议!”
群臣纷纷响应,声音整齐划一,根本没再询问陈兴的意见。
吴锐甚至直接下令道:
“传我将令,禁军即刻接管皇宫及京郊大营防务,没有议事堂的令牌,任何人不得调兵!”
陈兴看着眼前的一幕,嘴唇动了动,想说不可。
可话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一样,根本没人理会。
他攥紧了拳头,却只觉得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这个太子,在群臣的怒火和默契下,竟成了个摆设一样。
殿外的秋风卷着落叶,吹进半开的殿门,落在陈兴的脚边。
他看着群臣围着张太傅和周凯,讨论着如何接管权力、收拾残局,仿佛他这个太子根本不存在。
恍惚间,他想了陈安出征前对他说的话:
“兴儿,父皇去给你打江山,你在朝中稳住局面,等父皇回来,咱们父子共治陈国。”
可如今,江山没打下来,父皇成了众矢之的,他这个太子,也成了孤家寡人。
“启禀太子殿下!”
张太傅走过来,语气带着几分敷衍。
“议事堂已拟定初步章程,还请殿下过目。眼下当务之急是稳定朝局,等陛下回来,再议后续处置之事。”
陈兴接过章程,指尖颤抖。
章程上的每一条,都在剥夺父皇和他的权力,将军政大权牢牢握在群臣手中。
他抬头看向张太傅,想从他眼里找到一丝敬畏,却只看到了掌控全局的从容。
殿外的风更冷了,吹得烛火彻底熄灭。
陈兴坐在昏暗的殿中,手里攥着那份冰冷的章程,第一次明白。
权力这东西,从来不是靠太子的大义名分就能守住的。
而他的父皇陈安,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在这场惨败之后,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
朝廷里的消息传过来时,陈安正蹲在残破的箭楼里,对着一张皱巴巴的地图发呆。
地图上圈着的【建业】二字,被他指甲抠出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三天来,他派出去的斥候连影子都没回来。
粮草早已断绝,残兵们靠挖野菜、煮树皮度日,昨夜甚至有两名伤兵冻饿而死,尸体就埋在城墙根下,连块像样的棺木都没有。
“陛下!国都来人了!”
一名亲兵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身上裹着件破烂的披风,冻得嘴唇发紫:
“是……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信使,说有亲笔信给您!”
“是吗?快请进来!”
陈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难道是朝廷派了援兵?
还是运来了粮草?
他一把推开地图,踉跄着站起身,快步走出箭楼。
寒风灌进他的领口,冻得他打了个寒颤,但他丝毫没在意。
信使是个面生的小太监,见了陈安,慌忙跪倒在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双手奉上:
“老奴参见陛下!太子殿下有亲笔信,命老奴务必亲手交给陛下!”
陈安一把抓过锦盒,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粗鲁地扯开锦盒上的丝带,里面果然放着一封书信,信封上是陈兴那笔稚嫩的字迹,落款处歪歪扭扭地盖着东宫的印信。
“快!给朕念!”
陈安急于知道信中内容,直接将书信塞给身边的副将。
他的眼睛因连日熬夜和怒火,早已布满血丝,看字都有些模糊。
副将不敢怠慢,展开信纸,清了清嗓子,低声念道:
“父皇陛下亲启:自父皇出征皖山,儿臣日夜悬心。然近日京中流言四起,群臣以父皇征战失利、折损精锐为由,群情激愤……”
“流言?激愤?”
陈安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打断道:
“说重点!援兵呢?粮草呢?”
副将咽了口唾沫,继续念:
“是……李嵩、周凯等联名上奏,称陈国国力空虚,已无兵可调、无粮可运,恳请父皇即刻班师。儿臣虽力阻,然群臣以稳定朝局为由,共推张太傅牵头,成立临时议事堂,接管京畿兵权及全国粮草调度……”
“什么?!”
陈安猛地拔高声音,一把夺过书信,凑到眼前死死盯着。
“议事堂?接管兵权?陈兴!你这个废物!朕在前线拼命,你在京中让一群老东西架空了?!”
他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将书信摔在地上,抬脚狠狠踩了上去,信纸瞬间被泥水浸透了。
“一群乱臣贼子!朕还没死呢!就敢擅立什么议事堂?张太傅?周凯?若不是朕提拔他们,他们能有今日的地位?!”
小太监吓得趴在地上,浑身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副将也低着头,不敢看陈安的眼睛。
他早听说京中局势动荡,却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连皇帝的兵权都被接管了。
陈安还在怒吼,他一脚踹翻身边的一堆断砖,碎砖溅起,砸在几名路过的伤兵身上,伤兵们疼得龇牙,却只能慌忙跪倒在地,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还有陈兴!朕的好儿子!朕出征前怎么跟你说的?让你稳住朝局!你倒好,直接给朕当起了傀儡!群臣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忘了谁才是陈国的皇帝?!”
他越骂越气,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嘴角溢出血来。
亲兵慌忙递上水壶,他一把推开,水壶摔在地上,里面仅存的一点冷水洒了一地。
“陛下息怒!”
副将终于鼓起勇气,低声劝道:
“眼下不是发怒的时候,议事堂接管了粮草和兵权,咱们要是不回去,恐怕连这皖山都待不下去了。弟兄们已经断粮三天了,昨夜又冻饿死了两个,再这样下去,不等瀚军来打,咱们自己就先哗变了!”
陈安的怒吼戛然而止。
他低头看向地上的伤兵,他们裹着破烂的布条,冻得瑟瑟发抖,正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
那是对活下去的渴望。
他又看向远处的残兵,有的正蹲在地上,用冻得发紫的手挖着地里的野菜,有的则靠在断墙上,眼神空洞,像极了战场上的死人。
他突然想起刚才信里的一句话:
“边境各州郡已闹粮荒,议事堂称若父皇不撤军,便无法调拨粮草安抚百姓……”
是啊,他现在手里只有一万多残兵,还大多带伤,没粮没武器,连皖山这破城都守不住。
要是议事堂真的断了他的后路,别说报仇,恐怕他连陈国的边境都回不去,只能死在这皖山之上,落个身死的下场。
更可怕的是,要是议事堂以陛下谋反为由,联合瀚军来攻,他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冰冷的地上,瞬间凝结成小红点。
“朕不甘心!”
陈安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望着建业的方向,眼中满是不甘与屈辱。
“朕亲手杀了南宫俞!朕本可以撕开大瀚的防线!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啊!”
寒风卷着碎雪,打在他的脸上,像无数根针在扎。
他想起自己当初登基时的雄心壮志,想起出征前对群臣的豪言壮语。
可现在,他却成了一个连兵权都被剥夺的皇帝,连报仇的资格都没有。
“陛下,为了大局,您……还是回吧。”
副将小心翼翼地劝道:
“只要回到都城,您还是皇帝,总有机会夺回权力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陈安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蹲下身,捡起那封被踩得泥泞不堪的书信,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污垢。
信纸已经破烂不堪,字迹也模糊了不少,可他还是一遍遍地看着,仿佛要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刻进骨子里。
“好……朕回去!”
陈安猛地站起身,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狠厉:
“朕倒要看看,那些乱臣贼子,敢把朕怎么样!”
他转身走进箭楼,亲兵赶紧给他端来一盆炭火,他却毫不在意,径直走到案前,抓起一支断了尖的毛笔,在一张皱巴巴的宣纸上写道:
“太子知悉:朕准议事堂所请,即刻撤军回京。然议事堂擅权之举,朕回京后再行处置!传朕旨意,全军拔营,明日清晨启程!”
字迹潦草而有力,每一笔都透着不甘与愤怒。
他将信纸折好,塞进信封,递给信使:
“告诉陈兴,朕这就回去!让他看好皇宫,别让那些老东西占了去!”
信使如蒙大赦,接过信封,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陈安走到箭楼门口,望着外面的残兵和残破的防线,寒风将他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知道,这一撤,皖山之战的计划就彻底没了。
但他更知道,只有回到都城,才能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传朕旨意!”
陈安的声音在寒风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明日清晨,全军拔营!回建业!”
残兵们听到回建业三个字,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光亮。
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终于不用再待在这该死的破城受苦了。
陈安望着建业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攥紧了拳头,心中默念:
张太傅、周凯……还有那些乱臣贼子,等着吧!
你们欠朕的,欠陈国的,朕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