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国的十三年里,我每走一步都要算三步,怕士族构陷,怕陛下猜忌,连夜里睡个安稳觉都难。可今日在这工坊,却没有吴国那种敌意,实在是难得啊。”
王宽听得连连点头,粗粝的手掌拍了拍大腿:
“可不是嘛!方才席间有个老匠人,居然敢跟九殿下争水车的辐条该用硬木还是软木,换在吴国,哪个匠人敢跟皇子犟嘴啊?”
“可九殿下不仅没恼怒,还拉着人蹲在地上画图纸,那模样,哪像个金枝玉叶的皇子,倒像个跟着师傅学手艺的学徒。”
他说着,脸上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
“咱在毗陵守防线时,每次去吴都述职,见着那些士族官员,一个个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连正眼都不看咱这些武将。可今儿个,那些官员眼里全是真真切切的请教,没有半分轻视。”
顾望望着远处工坊透出的零星灯火,那里隐约传来匠人们低声的交谈,没有丝竹之音,却比吴都的歌舞更让人安心。
他想起离开吴国时的仓皇,想起族人质疑时的焦灼,想起初入大瀚时的忐忑,此刻竟都化作了心底的一块石头,稳稳落了地。
“以前总觉得,世家要想立足,就得在权谋里打滚,就得攥紧权柄不放。”
顾望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释然,“可今儿才明白,原来还有这样的地方。不用防着谁背后捅刀,不用想着怎么算计人心,只消把该做的事做好,就能被人当真看待。”
王宽重重地点头,语气里满是笃定:“大人,咱来对了。这大瀚没有吴国那些弯弯绕绕,有九殿下这样的主子,有踏实做事的同僚,往后咱只要好好干,准能活出个人样来,再也不用受那些窝囊气!”
顾望侧头看他,见这憨直的武将眼里闪着光亮,一如当年在吴国军营里,他提拔他时那般赤诚。
他笑了,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彻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