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夏蝉就回来了。
她一脚踹开帐帘,风尘仆仆地往里走,手里拎着个破布包:“南坳那边……不行了。”
沈微澜正低头翻名册,听见这话抬了头。春棠在边上拨算盘的手也停了下来。
“人呢?”她问。
“三十多个,老的小的,全挤在洼地烂泥里。”夏蝉把布包往桌上一扔,“有两个已经断气了,还有几个躺着不动,眼珠子都浑了。再不去人,今天晚上就得添一堆新尸。”
秋蘅皱眉:“饿狠了的人,救起来难。”
“不是饿,是病。”夏蝉喘了口气,“拉肚子,高烧,身上起疹子。有个孩子嘴角发青,我看了半晌才发觉还在喘气。”
沈微澜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一点南坳位置:“我们手里的药能撑多久?”
秋蘅答得干脆:“草药够治十个人。要是熬汤分服,十五个也行。但口粮……若匀出去十日份,咱们自己只剩二十天。”
帐内一时安静。
春棠捏着账册角,低声说:“有人会不乐意。”
“我知道。”沈微澜没回头,“可那地方离咱们不过两里路。他们要是全死了,尸气顺风飘进来,到时候别说吃饭,连水都不敢喝。”
她转身看向门口:“让春棠带人去,挑青壮跟着,拿十日口粮、一半药材。只发给还能站起来的,病得太重的先别接回来,在外头治好了再说。”
春棠点头:“我这就去准备。”
“等等。”冬珞从角落抬头,“记名册。每户几口人、有没有力气干活,都写清楚。别让人混进来白吃。”
沈微澜点头:“按你说的办。”
半个时辰后,队伍出发了。春棠走在前头,肩上扛着米袋,身后十几个青壮背着药箱和扁担。夏蝉跟在侧翼,手一直搭在剑柄上。
到了南坳,场面比预想还糟。
一群难民缩在低洼处,围着三具用草席盖住的尸体。一个老妇跪在地上拍地哭,旁边孩子趴着不动,小脸蜡黄。
春棠一挥手,人在空地支起棚子,摆上粥锅。
“一人一勺,不准抢!”她嗓门清亮,“要药的排好队,秋大夫亲自看!”
有人不信,扑上来抢米袋。夏蝉一步上前,手压在剑鞘上:“再动一下,手就别想要了。”
那人僵住,慢慢退开。
秋蘅蹲下给一个发热的孩子诊脉,掏出银针扎了几下,又喂了半丸药。不到一刻钟,那孩子咳嗽两声,眼皮动了动。
围观的人立刻围上来。
“我娘也烧得厉害!”一个少年扯住秋蘅袖子。
“让她躺平。”秋蘅没甩开他,“等我看完这个。”
她动作利落,针到病除。很快,几个原本昏迷的人都有了动静。
冬珞站在边上,拿着纸笔挨个问话:“叫什么?多大?家里几口人?能挑水不能?”
一个中年汉子抹着眼泪说:“我们是从东村逃出来的,房子塌了,粮食全埋了。走了五天,倒下三个……你们这是救命啊。”
冬珞记下名字,递过一包药:“领完粥去找春姑娘登记,明天起修墙算工分。”
那边春棠正舀粥,忽然听见背后吵起来。
“凭什么!”一个本营的老农冲过来,指着她手里的锅,“我们拼死守下的粮,就这么白白送给外人?自家人都没吃饱!”
旁边也有附和的:“就是!万一他们带着瘟疫进来怎么办?”
春棠没说话,回头看向沈微澜。
沈微澜不知何时已到了现场。她没急着开口,先走到那群难民中间,蹲下摸了摸一个孩子的额头。
烧退了些。
她站起身,声音不大,但人人都听得见:“你们说他们白拿?那我们呢?当初逃出来的时候,谁不是两手空空?谁不是靠别人一碗粥一口水活下来的?”
没人吭声。
她继续说:“今日我们关门自保,明日洪水再来,谁敢担保我们不会变成他们?”
老农嘴唇动了动,还是不服:“可咱们粮不够……”
“够不够,不是省出来的,是挣出来的。”她扫视一圈,“他们要是能活,就是劳力。男人修墙挑粪,女人缝补晒药,老人照看孩子——这不比天天防着山匪强?”
她顿了顿:“再说一句实在的。他们死在这儿,尸毒一起,咱们全谷都得遭殃。救人,也是保命。”
人群静了几息。
忽然,谢云峥从后头走来,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那份干粮放进公用灶台。
“我没意见。”他说。
老农看了看他,又看看沈微澜,终于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其他人也不再说话。
当天下午,第一批身体稍好的难民被接回营地外围。临时搭了六间窝棚,安排在菜地北边。
沈微澜亲自去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