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所有人,每天,必须用皂角洗手。碰过东西,要洗。吃饭前,要洗。出恭后,更要洗。每个人,至少洗五遍。”
所有人都愣住了。
洗手?
这是什么规矩?
“主-子……”锦书犹豫地开口,“天这么冷,水也冰,天天这么洗,怕是要生冻疮的……”
“冻疮能治,命,不能换。”我打断她,“这是第一条,必须执行。”
锦书被我堵得说不出话,只能低下头。
“第二,”我看向紧闭的殿门和窗户,“所有屋子,不管有没有住人,一天开两次窗,每次至少半个时辰。让风都吹进来。”
“不可!”
这次,不光是锦书,连几个年长的嬷嬷都急了。
“娘娘,万万不可啊!”一个姓周的嬷嬷急声道,“这入了秋,最怕的就是穿堂风!寒气入体,那可是大忌!小邓子公公就是……”
“就是因为屋里太闷,浊气出不去,才会病倒的!”我胡乱地掰扯着,“你们是信我,还是信那些不知道传了几百年的老话?”
他们不说话了。
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抗拒和恐惧。
我心里也发虚。
但我不能退。
“第三……”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出了最大胆的一条,“让针线房的人过来,用最厚实的棉布,给每个人,做几个能把嘴和鼻子都罩住的罩子。”
“罩子?”
所有人都懵了。
“对,罩子。”我用手在自己脸前比划了一下,“两边用带子,能挂在耳朵上。以后在殿里当差,除了吃饭喝水,都得戴着。”
院子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把嘴和鼻子都罩起来?
那不是只有犯了重罪,押赴刑场的囚犯,才会被堵上嘴吗?
太不吉利了。
“娘娘……”锦书的脸色,已经白得跟纸一样,“您这是……听了哪个神婆的胡言乱语?这……这是在作-法吗?”
我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很累。
我没法解释什么是细菌,什么是病毒飞沫传播。
我只能用他们能听懂的方式。
“这不是作-法。”我冷下脸,声音里带上了从未有过的严厉,“这是在保命。”
“你们以为,那病,是邪祟?是鬼怪?”
“我告诉你们,不是!”
“那东西,就藏在你们的口水里,鼻息里,藏在你们没洗干净的手上!”
“戴上这个罩子,就是把那东西,挡在外面!”
我说完,院子里依旧安静。
可他们的眼神,却变了。
从惊恐,变成了半信半疑。
在他们眼里,我大概已经成了一个会“通灵”,能看见“邪祟”的异人。
也罢。
神棍就神棍吧。
只要能活命。
“最后一条,”我看着他们,“从今天起,所有人分房用膳,不许凑在一起。饭菜由小厨房分好,各自领回屋里吃。”
这个规矩,反而是最容易被接受的。
现在,谁都怕离别人太近。
新规矩,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雷厉风行地推行了下去。
整个承恩殿,画风突变。
冰冷的秋风,在殿内毫无阻碍地穿行,吹得帘子和所有人的衣角猎猎作响。
每个人都戴着一个样式古怪的白色棉布罩子,只露出一双眼睛。
彼此见面,不再说话,只是匆匆点头,然后飞快地躲开。
到了饭点,小厨房门口排起了长队,每个人都隔着好几步的距离,默默领走一份用食盒装好的饭菜,然后各自回屋,关上门。
曾经还算有点人气的承恩殿,现在,像一座纪律严明,却又透着荒诞的庙宇。
所有人都成了戴着面具的,沉默的信徒。
而我,就是那个最古怪的,神神叨叨的教主。
角落里,一个负责打扫院落的小太监,默默地吃完了自己那份饭。
他仔细地将碗筷收拾好,又拉了拉脸上那个让他呼吸不畅的棉布罩子。
他看了一眼站在廊下,同样戴着罩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正遥望宫外的我。
他的眼神,飞快地闪动了一下。
然后,他低下头,端着食盒,脚步无声地,混入了去小厨房还碗筷的人群里。
没有人注意到。
他并没有走进小厨房。
而是在一个拐角,闪身进了一条偏僻的夹道,朝着宫城的深处,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