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生,莫总站着挡光。”
苍老的声音从案几后传来,穿越者青林这才看清那握着笔的老者——鬓角染霜,袖口沾着淡墨,眼神却亮得像盛着汴河的晨光。
他手中的笔杆磨得光滑,笔尖在绢本上划过,不疾不徐,仿佛不是在作画,而是在编织一段活的时光。
“张……张择端先生?”青林的声音发颤。
他是未来世界的结构工程师,昨天还在实验室里调试新型复合材料的力学参数,怎么一睁眼,就站在了北宋宣和年间的画案前?
而眼前这位,正是《清明上河图》的作者,那位把汴京繁华凝固在绢本上的传奇画师。
张择端抬了抬眼,嘴角牵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倒是识得老夫。既来得,便帮老夫研墨吧——这汴河的桥,可得趁着天光好,一笔一笔描仔细。”
青林的目光落在长卷中央,心脏骤然一缩。
那是一座横跨汴河的木拱桥,桥身如长虹卧波,没有一根铁钉,全靠木料咬合拼接,却稳稳托着桥上熙攘的人群——挑担的货郎、骑马的官员、嬉闹的孩童,甚至还有几头驮着货物的毛驴,蹄子踩在桥面上,仿佛能听见木板发出的轻微声响。
桥洞下,一艘满载粮食的漕船正缓缓驶过,船夫们站在船头,仰着头朝桥上的人吆喝,画面鲜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绢本里跳出来。
“这桥……”青林蹲下身,手指几乎要触碰到绢本,“是‘虹桥’?”
“正是。”张择端蘸了蘸墨,笔尖在桥身的榫卯连接处顿了顿,“此桥无钉无铆,全凭木构相扣,却能承重百石。老夫蹲在汴河边看了三月,才敢动笔——你看这桥身的弧度,还有这木梁的咬合,差一分,便失了力道。”
青林的瞳孔骤然收缩。作为结构工程师,他对力学结构的敏感早已刻进骨子里。
他一眼就看出,这座虹桥的设计里,藏着太多超越时代的力学智慧——桥身采用“叠梁拱”结构,多根木梁相互穿插、咬合,形成稳定的三角形支撑;桥面的横梁与拱肋之间,通过榫卯节点连接,既分散了重量,又能抵御汴河两岸的侧向推力;甚至连桥两端的引桥坡度,都经过了精密计算,既能让行人、牲畜轻松上下,又能减少桥身的垂直受力。
这哪里是一座木桥?分明是一件用木头打造的、完美符合结构力学的艺术品。
“先生,您可知这桥的木构衔接,暗合‘三角形稳定性’原理?”青林忍不住开口,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三角形稳定性”是现代力学概念,北宋时期哪里有这样的说法?
张择端却停下了笔,若有所思地看着桥身:“三角形?老夫只知这般拼接,桥身便不会晃。去年汴河发大水,浪头拍得桥柱作响,这虹桥却纹丝不动。倒是上游那座用铁钉固定的木桥,被冲垮了半边。”
青林心中一震。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在《宋代桥梁技术考》里看到过记载:北宋汴京的虹桥,采用独特的“无钉叠梁拱”结构,是世界上最早的木构拱桥之一,比欧洲同类结构的桥梁早了四百多年。
而眼前,张择端正在用笔墨,把这座桥的每一个榫卯、每一根木梁,精准地复刻在绢本上。
“先生,您画这桥时,为何要把桥上的人、船上的货都画得这般细致?”青林看着桥面上一个正弯腰系鞋带的货郎,连他腰间布袋上的绳结都清晰可见,忍不住问道。
张择端放下笔,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远处的汴河方向,眼神里满是温柔:“这桥不是死的,是活的。有了人,有了货,有了吆喝声,这桥才算真的立在汴河上。你看那艘漕船,船工们正忙着卸粮,桥边的茶馆里,掌柜的在招呼客人——这些都是汴京的气脉,少了一样,这画就空了。”
青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仿佛真的看到了汴河两岸的热闹景象:码头上,搬运工们扛着粮袋,脚步匆匆;茶馆外,说书先生敲着醒木,围满了听众;甚至还有几个孩童,在桥边的柳树下追逐打闹,手里拿着刚买的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