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起的飞鸟掠过树梢，溪水似乎都停顿了一瞬。伶伦猛地站起身，眼睛亮得惊人：“对！就是这个调子！像凤凰起飞时的第一声啼鸣！”
青林的心被巨大的震撼包裹。那不是完美的音符，甚至带着明显的瑕疵，但它比他听过的任何交响乐都要动人。这是人类第一次用工具捕捉到流动的声音，是物质世界对精神世界的第一次应答。
接下来的三天，青林成了伶伦的“助手”。他不敢直接拿出现代知识，只能用“碰巧发现”的方式，提示伶伦调整孔径大小和排列顺序。当第七根竹管完成时，已经能吹出相对完整的音阶，虽然音域狭窄，却足以构成简单的旋律。
“还差五个孔。”伶伦摩挲着竹管上的六个孔，眉头紧锁，“可这竹子太短，再加孔就没法握了。”
青林望着篝火跳动的火焰，忽然想起贾湖骨笛的构造：“或许……不需要十二个孔都在正面。”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背面可以加一个，用拇指按。”
伶伦盯着地面的图案看了半晌，忽然拍了下大腿：“妙啊！就像人有十个手指，本该前后呼应！”他连夜加工，当第一缕晨光再次出现时，一根带着七个孔的竹管躺在篝火边，其中一个孔赫然出现在背面。
这一次，是伶伦吹奏的。当连贯的旋律在林间响起时，连风都似乎放慢了脚步。那旋律不成曲调，却带着某种天然的和谐，像溪流汇入江海，像星辰循着轨道，青林甚至能从中听出伶伦对凤凰啼鸣的模仿——有高亢如旭日东升，有低回如月光倾泻。
“有名字了吗？”青林轻声问。
伶伦将竹管举向天空，晨光在管身上流转：“它能涤荡心灵，就叫‘涤’吧。”
青林在心里纠正：后世会称它为“笛”。但他没有说出口，有些名字需要时间的沉淀。他看着伶伦将“涤”小心翼翼地放进兽皮袋，忽然意识到自己该离开了。时空锚定仪的备用能源正在倒计时，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时间线的干扰。
“我要走了。”青林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回我来的地方。”
伶伦没有挽留，只是将那根最早的六孔竹管塞给他：“留个念想。或许有一天，我能做出让你家乡人也认可的‘涤’。”
青林接过竹管，触感熟悉又陌生。他启动了时空锚定仪的紧急返回程序，刺眼的白光再次笼罩视野。失去意识前，他最后听到的，是伶伦用新做的七孔竹管吹奏的旋律，清越绵长，像在为他送行，又像在向未来宣告。
再次睁开眼时，青林躺在量子对撞实验场的医疗舱里。同事们围在周围，脸上写满惊喜：“你终于醒了！时空裂隙只把你困住了三分钟！”
三分钟？青林低头看向手心，那里空空如也，仿佛一切只是幻觉。他猛地坐起身，不顾医生的阻拦冲向实验室，当他调出监控录像时，只看到自己在强光中消失又出现，中间没有任何异常。
“你在找什么？”助手递过来一杯温水，“对了，刚才考古研究所发来消息，他们在贾湖遗址新发现了一根骨笛，碳十四检测距今八千七百年，上面有七个孔，背面那个孔的位置特别奇怪，像是……被刻意调整过。”
青林的手猛地一颤，温水溅在白大褂上。他冲出实验室，驱车直奔考古研究所。当那根沾着泥土的骨笛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他面前时，青林的呼吸骤然停滞。
骨笛的形制与他记忆中的竹管惊人地相似，尤其是背面那个略微偏移的孔，与他在地上画的示意图如出一辙。更让他心脏骤停的是，在骨笛内壁靠近吹口的地方，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符号——那是他情急之下，用激光匕首在伶伦的竹管上留下的量子标记，一个只有他认识的、代表π的符号。
“这上面的符号是什么意思？”年轻的考古学家好奇地问，“我们查遍了所有文献都没见过。”
青林抚摸着冰凉的骨笛，仿佛还能感受到穿越时空的温度。
他想起伶伦清澈的眼睛，想起那声划破晨雾的清越音符，忽然笑了：“这是一个关于数字的秘密，也是一个关于声音的承诺。”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骨笛上，将那些古老的孔洞照得透亮。
青林仿佛又听到了八千年的风穿过竹林，听到了人类文明发出的第一声韵律，那声音穿过时空裂隙，在他的灵魂深处，久久回响。
他知道，自己带走的不是文物，而是一段活着的历史。
而那根留在远古的竹管，终将在时光的长河里，进化成无数形态，承载着人类对美的永恒追求，从伶伦的指尖，一直传到遥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