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推门的手顿了顿,竹门发出吱呀的轻响。他看着佛陀转过身,浅褐色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如晨星。
“你的心很乱。”佛陀指着对面的蒲团,“坐。”
青林依言坐下,腕表在袖中发烫。他能感觉到里面的反物质容器正在衰变,像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你不属于这里。”佛陀拿起一块木炭,在贝叶上慢慢书写。笔尖划过叶片的沙沙声,竟让青林想起了星舰引擎的低鸣。
“我……”青林喉头发紧,“我必须离开,但可能会造成……破坏。”
佛陀放下木炭,贝叶上的梵文墨迹未干:“一切有为法,皆会生灭。”他抬起手,掌心向上,“你看这月光,穿过窗棂时会被切割成碎片,落在地上又合成圆满。它从未被破坏,只是在变化。”
青林愣住了。他想起跃迁引擎的工作原理,想起时空结构的可塑性,那些需要用三维方程才能解释的现象,此刻竟被一句简单的话点透。
“但我的离开,可能伤害到他们。”他看向窗外,比丘们的禅房里还亮着零星灯火。
佛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嘴角泛起浅淡的笑意:“你看那盏灯,灯芯会燃尽,灯油会耗尽,但光明不会消失。它会变成晨光,变成萤火,变成你眼中的星辰。”他转过头,指尖轻轻点在青林的腕表上,“所有担心,都源于‘我’的执念。若能观照到‘无我’,便知万物自有其序。”
接触的瞬间,腕表突然发出一阵柔和的蓝光。青林惊讶地发现,原本狂跳的数据流竟平稳下来,反物质容器的衰变速率骤降至安全值。他猛地抬头,却见佛陀已重新低下头,继续整理那些带着补丁的袈裟,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次日清晨,青林站在娑罗林边缘。比丘们正在做早课,诵经声如潮水般漫过草地。佛陀站在菩提树下,正为一个瘸腿的孩童系好草鞋。朝阳的金辉穿过他的袈裟,在地面投下透明的影子,像道即将升空的光轨。
腕表突然震动,弹出最后一条信息:时空锚点稳定,可随时启动返程程序。
青林望着佛陀的背影,想起昨夜贝叶上的文字:“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他按下返回按钮的瞬间,看到佛陀似乎回过头,朝他的方向微微颔首。
白光闪过的刹那,他听见阿难陀在晨雾里问:“佛陀,那个异乡人去哪了?”
“去他该去的地方了。”佛陀的声音混着晨光传来,“就像你我,也终将去往该去的地方。”
当青林再次睁开眼,实验室的应急灯正闪烁着红光。同事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他失踪的七十二小时去了哪里。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贝叶的粗糙纹理。
腕表的数据库自动弹出,关于“佛陀时代”的词条下多了一行注释:公元前531年,尼泊尔谷地娑罗林,见证者青林。备注栏里没有惊天动地的发现,只有一句简单的话:“月光穿过窗棂时,从未真正破碎。”
他走到舷窗前,望着猎户座旋臂的星云。那些旋转的尘埃与气体,像极了娑罗林上空流动的晨雾。突然想起佛陀整理袈裟时的专注,想起阿难陀好奇的眼睛,想起那个瘸腿孩童穿上新草鞋时雀跃的脚步。
星际联盟的报告需要详细记录时空参数与文明接触评估,但青林在空白处画了片小小的菩提叶。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无法录入数据库——比如某个清晨,穿过两千五百年时光,落在他掌心的那道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