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日清晨，两人赶到通化门时，守城的卫兵都认识李善德了。“李大人还在等啊？都说这荔枝运不来了。”一个老兵递给他块干粮，“昨日有驿卒累死在城外，就为了赶这几箱果子。”
青林的心沉了下去。他计算过，按照现代物流标准，运输损耗率超过5%就属于失败，而这次已经损失了近三成，还不算那些枉死的人命。
午时三刻，远处扬起一阵烟尘。十匹快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驿卒个个面无人色，怀里紧紧抱着锡盒。为首的驿卒看到李善德，从马上滚下来，吐出一口血：“李大人，到了……还剩十二箱。”
李善德颤抖着打开一个锡盒，里面的荔枝依旧鲜红饱满。他忽然哭了，不是因为成功，而是因为这成功背后的代价。
青林注意到，最后一个锡盒上有个明显的凹痕，像是被人踩过。他悄悄记下那个驿卒的模样——那人腰间挂着块不属于驿署的玉佩。
长生殿的真相
送荔枝入宫的那天，青林乔装成李善德的随从，混进了大明宫。长生殿外的牡丹开得正盛，香气浓烈得让人头晕。
“李署丞，你可立了大功啊。”高力士笑眯眯地接过锡盒，“贵妃娘娘说了，要赏你黄金百两，官升三级。”
李善德却跪在地上，迟迟不肯起来。“公公，下官有一事不明。”他抬起头，眼神异常坚定，“此次运输，累死驿卒八人，损毁驿马三十余匹，耗费府库银钱二十万贯，只为这区区十二箱荔枝。敢问公公，这值得吗？”
高力士的笑容僵在脸上。“李善德，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下官知道。”李善德从袖中掏出一卷文书，“这是沿途驿丞的联名上书，记录了此次运输的损耗。下官斗胆，请公公呈给陛下，罢黜此等劳民伤财之事。”
青林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历史上没有李善德的记载——这个小人物，竟然敢在皇帝面前直谏。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杨贵妃的声音：“什么事这么吵？”
高力士赶紧进去回话，片刻后出来，脸色铁青。“陛下说了，念你劳苦，不治你不敬之罪。但这荔枝……”他指了指锡盒，“娘娘很喜欢。”
李善德猛地站起身，一把抢过一个锡盒，掀开盖子往地上一倒。荔枝滚落出来，其中几颗已经发黑。“公公请看！这就是用性命换来的新鲜！”他指着那颗有凹痕的荔枝，“这颗被河南尹的家奴踩过，因为他们没拿到好处！”
青林忽然想起那个带玉佩的驿卒，原来如此。
“反了！反了！”高力士厉声喝道，“来人，把他拖下去！”
卫兵冲上来按住李善德，他却挣扎着大喊：“陛下！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若只为一人之欢，耗尽天下财力，大唐危矣！”
青林看着被拖走的李善德，忽然觉得他比那些穿着紫袍的大官更像个英雄。他悄悄按下了定位器的回溯功能，屏幕上开始播放沿途的画面：塌方的驿道旁，驿卒的尸体被草草掩埋；洛阳府衙里，河南尹正和家奴分食荔枝；武关的驿站中，一个母亲抱着死去的儿子痛哭……
这些画面，比任何史书都更真实。
时空的回响
青林是在夜里潜入天牢的。李善德被打得遍体鳞伤，却依旧挺直着脊梁。
“你怎么来了？”李善德看到他，有些惊讶。
“来送你一样东西。”青林掏出个小小的锡盒，里面是用超导材料保存的荔枝，“这个能放三个月。”
李善德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没用了……陛下已经下旨，明日午时问斩。”他从怀里掏出块玉佩，“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留给你吧。就当……谢你那‘寒丝’之恩。”
青林接过玉佩，忽然发现它和自己穿越时摸到的那块一模一样。他猛地想起自己的研究——“薛定谔荔枝”理论的核心，就是微观粒子在时空闭环中的自洽性。
“我知道怎么救你了。”青林的声音有些发颤，“跟我来。”
他带着李善德来到长安城的西北角，这里是隋唐时期的皇家仓库遗址。青林启动了时空跃迁装置，周围的景物开始扭曲，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味道。
“这是……”李善德看着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
“时空裂隙。”青林说，“我来自未来，那里有一种叫‘冰箱’的东西，能让荔枝保存半年。那里没有驿卒累死，没有人为了几颗果子丧命。”
他递给李善德一个能量发生器：“拿着这个，它能保护你穿过裂隙。去我那个时代，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民生’。”
李善德犹豫了一下，接过发生器。“那你呢？”
“我得留在这里。”青林看着远处皇宫的方向，“我的理论需要一个闭环。对了，告诉你个事，天宝十四载，安史之乱会爆发，你若能回去，记得提醒陛下。”
裂隙越来越大，发出嗡嗡的声响。李善德最后看了一眼长安城，转身走了进去。
青林站在原地，直到裂隙关闭。他掏出那块玉佩，上面忽然浮现出一行字：“开元二十五年，上林署丞李善德，卒于长安。”
雨又开始下了，青林想起自己刚穿越时闻到的气味，原来那不是花朵腐烂的香，而是荔枝在高温下变质的味道。
他走到城墙根下，那里有个小贩还在卖荔枝。“客官，要吗？最后几颗了。”
青林买下所有的荔枝，走到渭水边，一颗一颗扔进水里。水流带着它们向东而去，仿佛要流向那个没有“一骑红尘”的未来。
远处的皇宫里，传来丝竹之声。青林知道，历史的车轮不会因为一个小人物的牺牲而停下，但他至少证明了，即使在最荒诞的时代，也有人坚守着人性的微光。
他打开时空跃迁装置，设定了回归坐标。在消失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李善德在未来的超市里，对着满货架的荔枝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