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造物者的囚笼(1 / 2)

凌安城,勤王府主院。

夜深人寂,只有更漏声隐约传来。

穆琯玉坐在梳妆台前,手中握着犀角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垂至腰际的长发。

铜镜中映出一张清丽依旧,却难掩一丝疲惫的面容。

窗外,是凌安城沉沉的夜色。

而这座城池近日来的风声鹤唳,却比夜色更沉重地压在她心头。

盐铁专营令下,城门悬挂三日未曾取下的首级;十户连坐制引发的邻里检举与家破人亡;战时粮税令逼得百姓藏粮如同死罪,玄甲卫当街格杀的鲜血……一桩桩,一件件,在她脑海中盘旋。

这些,都是萧景澄颁布的政令。

这些,都是他握着她的手,在地牢那片血泊中完成“加冕”后,斩向这个世界的刀。

梳齿划过发丝,动作机械而缓慢。

是她。

是她亲手将他心中那份残存的柔软连根拔起,是她教会他“弱肉强食”、“必要之恶”,是她引导他亲手斩断与过去的所有联系,包括忠诚、温情与信任。

她记得他在地牢里,剑刃割开赵公公喉咙时那瞬间空洞的眼神,记得他捅穿嬷嬷心脏时手臂的颤抖,记得他斩断谋士身体后那癫狂又绝望的大笑。

那时的他,像一只被活生生剥去皮毛、仍在喘息的兽。

而如今,他将这份痛苦,百倍千倍地施加给了凌安城的子民。

他如今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全然的依赖与占有,仿佛她是他在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也是将他推入这黑暗的……魔。

“你说得对,只有足够狠,才能活下去,才能守住想要的东西。”

他今早离去前,还曾这样对她说,语气平静,眼底却燃烧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火焰。

她该如何回应?

难道此刻去告诉他,你错了,杀戮过甚会失去民心,酷烈手段终将反噬……

不,不能。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她自己掐灭。

她几乎能预见那场景。

若她此刻否定自己过往的“教导”,无异于亲手摧毁他刚刚建立起来、用以支撑自己不至于彻底崩溃的信仰体系。

那就像抽掉一个溺水者最后抓住的浮木,他会在瞬间被真相的洪流吞没,要么彻底疯狂,要么……连同对她这份扭曲的依赖也一并化为恨意,与她、与这世界同归于尽。

他不能疯,更不能死……

梳子停在发间,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无力。

是她将他塑造成如今这般模样,一个她亲手雕琢的、浸透了鲜血与黑暗的“作品”。

如今这“作品”拥有了自己的意志,正按照她灌输的法则,在这世间挥舞着屠刀。

而她,这个创造者,却发现自己已被困在了由自己编织的网中央。

她无法阻止,至少不能明着阻止。

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犀角梳的齿膈得掌心生疼。

她必须找到别的办法,一种更迂回、更不易被他察觉的方式,去稍稍牵制那脱缰的毁灭欲望,在不触动他敏感神经的前提下,为这片焦土留下一点或许能再生的根。

可是,该怎么做?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他那双看着她时,混合着极致依赖与浓重阴影的眼睛。

门被无声地推开,带进一丝微凉的夜风。

萧景澄的身影出现在镜中,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与寒意。

他径直走到穆琯玉身后,镜面映出他阴沉的眉眼,平静得令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