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扛着一个草靶子,上面插满了红艳艳、亮晶晶的冰糖葫芦。
刹那间,时光仿佛倒流。
萧景瑄仰起头,将壶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烈酒灼喉,却暖不了那颗冰冷了六年的心。
姚浅凝……
他在心底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带着血,和着泪。
如果……如果你还活着,该多好。
他怔怔地看着那红艳的糖葫芦,心底一片混乱。
这是喜欢吗?
他问自己。
六年前,御膳房初遇,她不怕他,甚至敢吼他,还敢跟他动手。
他觉得新奇,觉得有趣,像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玩具。
她做的点心那么好吃,甜而不腻,是他从未尝过的滋味。
她指尖的温度,她嗔怪又带着无奈的笑容,她低头为他吹伤口的专注……都让他莫名地想要靠近,想要独占。
那时年纪小,他不明白这种想要靠近、想要独占的感觉是什么。
或许有懵懂的好感,有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也有被她那份不同于宫中任何人的鲜活所吸引。
可后来,万安宫那夜,看着她了无生机地倒在血泊里,那种心脏被瞬间掏空、痛到无法呼吸的感觉,远比被父皇责骂、被三哥训斥、甚至练武受伤要强烈千百倍。
那不仅仅是失去一个有趣玩伴的失落,那是一种……更深刻、更尖锐的痛楚,混杂着无能为力的愤怒和铺天盖地的悔恨。
六年了。
这六年,他在军营摸爬滚打,在西北独当一面,见识过生死,也领略过人心。
他以为自己早已成熟,早已将那段短暂的、夹杂着苦涩结局的过往深埋。
可直到此刻,他才惊觉,那份最初或许并不明晰的“喜欢”,经过六年时光的发酵,经过悔恨与思念的日夜催化,早已变了质。
它不再仅仅是少年时期懵懂的心动,也不再是单纯对那份温暖和特别的贪恋。
它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是“如果当初”的无限假设,是“本可以”的永恒遗憾,是“我也有责任”的沉重负罪感,是求而不得的执念,是午夜梦回时反复咀嚼、不断美化、最终刻入骨髓的记忆烙印。
这份感情,因为她的“死亡”而被定格、被升华,也变得……不再纯粹。
它沉重得像西北的雪山,冰冷得像境江的寒水,却又在不经意间,如这眼前的糖葫芦一般,猛地刺破他努力维持的平静,带来鲜活又残忍的痛感。
如果她出现在他面前……
萧景瑄的呼吸猛地一窒。
这个假设太大胆,太荒谬,几乎让他失笑。
但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是欣喜若狂?是愤怒质问?还是……相对无言?
他还能认出她吗?
她又会如何看待如今这个手上沾过血、眉宇带着煞气、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骄纵小胖子的凌亲王?
那份被他珍藏又扭曲了六年的感情,在真实的她面前,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个会做冰糖葫芦、敢对他瞪眼、也会温柔为他吹伤口的姑娘,早已和那份复杂难言的感情一起,成了他心底一道无法愈合、也不愿愈合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