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柳无痕已立在雪映糖阁外。
玄色衣袍被晨露浸得微潮,鹤羽耳坠凝着霜气,随他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
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院门,指节无意识摩挲着折扇扇骨。
门开了。
穆琯玉抱着一筐药草,挑眉看他。
“柳帮主来这么早?”
他喉结滚动,嗓音绷得发紧。
“她呢?”
“外出了。”
穆琯玉侧身让他进门。
“等不等,随你。”
梧桐叶影西斜,石桌上的茶凉了又换。
柳无痕的视线死死钉在远处那件粉色衣裙上,衣袂随风轻晃,像她从前转身时扬起的发梢。
他忽然想起她总爱穿这样娇嫩的色彩,明明能一拳将他打飞,却偏生喜欢这种柔软到刺眼的颜色。
风掠过,衣摆轻轻摇曳。
他无意识地向前一步,指尖几乎要触到那片布料,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猛地收手,仿佛那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不,不能碰。
碰了,这幻象就会碎。
就像那日她倒在他怀里呕出的血,滚烫的,真实的,却再也抓不住。
“呵……”
他低笑一声,指节抵住眉心,力道大得几乎要按碎骨头。
柳无痕,你在干什么?
像个痴汉一样盯着她的衣裙看?
真恶心。
折扇“唰”地展开,扇刃寒光凛冽。
他盯着自己的倒影,忽然很想划破这张脸,这张让她露出厌恶神情的脸。
但最终,他只是缓缓合上扇子,喉结滚动,咽下所有翻涌的暴戾。
……不能吓到她。
……不能再吓到她。
暮色渐沉,那件粉色衣裙被晚霞染成血色。
柳无痕立在梧桐树下,掌心真气翻涌,一片落叶在他指间无声化作齑粉。
她是不想见他吗?
这个念头绞得他呼吸凝滞。
穆琯玉走近,将一盒点心递给他。
“柳帮主,等人这事急不得。”
她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
“既然都等了四年了,还差这几个时辰吗?”
他盯着食盒,没接。
等?
他当然能等。
可若她今日不来,明日不来,后日仍不来……
他忽然低笑一声,笑声嘶哑,像是从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穆姑娘。”
他抬眸,绿瞳在暮色中泛着幽冷的光。
“若她今日不来……”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连威胁的资格都没有。
夜色彻底笼罩庭院,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柳无痕仍立在原地,食盒未动,茶已冷透。
门口传来马蹄声,他猛地抬眸。
姚浅凝正翻身下马。
她没有束发,青丝被夜风吹得凌乱,像一幅被撕碎的画。
裙摆上沾着暗红的血印,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他心尖上。
她受伤了?
谁伤的她?
她没有看他。
一眼都没有。
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衣袂掠过石阶,带起一缕染血的风。
“砰——”
楼上传来门关上的声响,很轻,却像一柄重锤,将他钉在原地。
夜露浸透衣袖,凉意渗进骨髓。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伤痕,忽然低笑出声。
等到了。
又好像,什么都没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