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眸,眼窝微微凹陷,此刻里面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锐利,如同手术刀上反射的寒光。鼻梁很高,下颌线条绷紧,在急诊惨白的灯光下,像一尊线条冷硬的石膏雕像。沈砚。
那个名字,连同他空降夺走主治位置的事实,瞬间在林晚晚脑海里炸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火“腾”地一下,直冲头顶。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从那个舒适的值班室?
只见沈砚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空气。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直接挤开旁边一个手足无措的护士,俯身靠近产妇。他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果决。戴着无菌手套的右手,五指修长有力,竟直接探向产妇身下那一片狼藉的血污之中!
他居然要徒手探查?在这种环境下?林晚晚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太冒险了!没有影像支持,没有明确出血点定位,徒手探查极可能加剧损伤!更让她怒火中烧的是他刚才那两个字——“让开”。那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意味,仿佛她只是一个碍手碍脚的障碍物。“你……”
林晚晚刚要开口质问,沈砚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对着旁边吓傻了的护士,语调平稳得像在陈述天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建立双静脉通道!加压快速补液!血型交叉配血立刻做!通知血库备至少2000o型血!催产素20单位肌注!呼叫b超床边机!快!”一连串的指令精准、快速、条理分明,每一个字都砸在抢救的节骨眼上。护士被这气势慑住,下意识地应声:“是!沈医生!”转身就跑。
沈砚的手依旧在操作,他的动作异常稳定,仿佛那刺目的鲜血和产妇痛苦的呻吟对他毫无影响。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自己的动作上,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冷硬。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依旧是那种冰冷的、毫无波澜的调子,清晰地传入林晚晚的耳中:“这里不需要花瓶。站远点,别碍事。”“花瓶”?!
林晚晚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甚至短暂地黑了一下。五年的拼杀,无数次的命悬一线,换来的就是这两个字?在这个她为之付出一切的地方,在这个她连主治位置都被人用“太漂亮”这种荒谬理由顶替掉的深夜里,在这个病人命悬一线的危急关头,这个空降兵,居然叫她“花瓶”?还让她“别碍事”?怒极反笑。
所有的委屈、不甘、愤怒,在这一刻被压缩到了极致,反而催生出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就在沈砚的手似乎要用力按压下去的瞬间“啪!”一声脆响。一份厚厚的、硬壳封面的病历夹,被林晚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拍在了沈砚紧实宽阔的胸口!
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沈砚身体都微微晃了一下。他那只探入血污中的手,终于停了下来。那双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眼眸,第一次,带着一丝清晰的错愕和被打断的愠怒,猛地抬起,锐利如刀锋般直射向林晚晚。
整个急诊大厅的嘈杂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推着担架床的男人忘了哭喊,旁边跑动的护士僵在原地,连担架上痛苦呻吟的产妇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滞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个对峙的白衣身影上。时间凝固了零点几秒。
林晚晚迎着他那足以冻伤人的目光,下巴微扬,脸上没有半分怯懦,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燃烧起来的、灼人的锋利。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因为压抑着极致的情绪而微微发颤,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
“沈医生,看清楚了!”她另一只手指着病历夹上醒目的标签,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产科三十分钟前紧急转诊!胎盘早剥,大面积剥离!dIc筛查阳性!出血量初步估计已超1500毫升!”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字字铿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狠狠砸向沈砚:“你现在每一秒浪费在毫无意义的探查上,都是在加速她的死亡!”“你确定”林晚晚死死盯着沈砚那双终于泛起波澜的眼眸,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还要继续浪费时间?!”
话音落下的瞬间,世界只剩下担架床上产妇越来越微弱的痛苦呻吟,以及心电监护仪陡然变得尖锐刺耳的“嘀嘀嘀——”警报声!屏幕上那串代表生命体征的数字,正以一种令人绝望的速度向下狂飙!
沈砚的瞳孔,在那一连串冰冷的数据和林晚晚灼人视线的双重冲击下,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胸口被病历夹拍中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那突兀而强硬的力道。那只沾满鲜血、停在半空的手,第一次,显出了一丝僵硬的迟疑。时间,在刺耳的警报声中,被无限拉长、挤压,濒临破碎的边缘。就在这时“叮!”一声清脆的电子音突兀地响起。
急诊大厅尽头,那部专供医护人员使用的内部电梯,门缓缓滑开了。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年轻女孩,大概是刚下晚班或者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正推着一辆装着清洁用具的小车,懵懵懂懂地从电梯里走出来。她显然被眼前这剑拔弩张、一地血污的阵仗吓傻了,推着车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这小小的插曲,像投入死水潭的一粒石子,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僵持。
沈砚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极其短暂地从林晚晚燃烧着怒火的脸上移开,扫过那个呆立的小护士,扫过她身前那辆碍事的清洁车,最终落回林晚晚身上。那深邃眼底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冰封的锐利重新占据上风。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微动。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哐当!!!”
一声巨大的、沉闷的、仿佛金属筋骨被硬生生折断的巨响,毫无预兆地撕裂了空气!盖过了所有警报和呻吟!声音的源头,正是那部刚刚打开门的内部电梯!
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嘎吱——滋啦!!!”金属扭曲、摩擦、断裂的恐怖噪音!那部厚重的电梯,就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猛地剧烈抖动了一下!然后,整个轿厢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骤然向下——狠狠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