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的最后一声鸣叫钻进窗棂时，楚昭正蹲在驿站后院的老槐树下，帮波斯少年修补骆驼鞍。皮子被磨出个破洞，露出里面的棉絮，像极了楚明去年冬天冻裂的棉袄。兰珠坐在廊下翻晒药材，当归与甘草的气息混着阳光的味道漫开来，和远处铁匠铺传来的“叮叮”声缠成一团。
“楚昭，你看小石头寄来的星图！”兰珠举着张泛黄的纸朝他挥手，纸上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星点，边缘处还有行小字：“北斗第七星偏西三度，可见‘归墟之眼’。”
楚昭放下针线走过去，指尖划过星图上的轨迹。这是小石头在京城皇家图书馆抄录的古图，据说源自楼兰王室的天文册，标注着西域所有与“影源”相关的星象。“归墟之眼？”他眉头微蹙，“难道是指归墟暗河上空的星象？”
波斯少年凑过来，嘴里还叼着半块馕：“我商队里的老向导说，每年秋分前后，黑风口的夜空会出现一串连珠星，像只睁着的眼睛，老一辈的人说那是‘大地在看’。”
正说着，阿吉牵着匹黑马从外面进来，马背上驮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那人掀掉头上的斗笠，露出张布满风霜的脸，竟是雷台观的小道士——如今已是半大的少年，眉眼间还带着当年的怯生生，只是个头蹿高了不少。
“楚施主！”小道士看到楚昭，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裹着的木盒，“师父临终前嘱咐我，若秋分前后看到连珠星，就把这个交给您。”
木盒打开的瞬间，楚昭闻到股熟悉的樟木香气——里面是半片龟甲，纹路与当初消散的影源碎片一模一样，只是边缘多了圈细密的刻痕，像被人用指甲反复摩挲过。
“这是……”兰珠惊讶地捂住嘴。
“师父说，这是他用影源消散后的余烬炼化的‘引星木’，”小道士声音发颤，“能感应归墟的星象异动。他还说，若连珠星再现，当年消散的影源碎片或许会以‘星影’的形式重聚，虽无实体，却能显露出被遗忘的记忆。”
楚昭指尖抚过龟甲上的刻痕，突然想起老道临终前那句“让影子好好睡”。难道所谓的“重聚”，并非影源复生，而是要让那些被影源记录的往事重见天日？
“我得去趟归墟。”楚昭站起身，兰珠立刻放下药材：“我跟你去。”
波斯少年拍掉手上的馕渣：“正好商队要往黑风口送批货，顺路。”
出发前三天，楚明把自己关在屋里，用彩纸糊了个纸灯笼，骨架子歪歪扭扭，却在四面都画上了星图——是他照着小石头寄来的图纸描的，北斗七星被画成了七个歪脑袋的小人，逗得大家直笑。“哥，带着这个，归墟的黑夜里就不黑了。”他把灯笼塞进楚昭怀里，铜铃在灯笼柄上叮当作响。
秋分前夜，驼队抵达黑风口。老向导指着夜空，果然有一串亮星连成线，像只微微眯起的眼睛，星光照在归墟暗河的水面上，泛着细碎的银辉。楚昭取出那半片龟甲，它竟在星光下微微发烫，刻痕里渗出淡金色的光，在地上投射出一道扭曲的影子——像条游动的蛇，正往暗河深处钻。
“跟着它！”小道士激动地说。
楚昭牵着兰珠的手，波斯少年举着灯笼紧随其后，阿吉和小道士则留在岸边照看驼队。暗河的水流比记忆中平缓了许多，水面漂浮着些白色的水藻，触到指尖时冰凉刺骨。走了约莫半里地，前方突然出现片开阔的水潭，潭中央的石台上，竟映出幅晃动的影像——
那是三百年前的雷台观，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人正跪在青铜天马像前，手里捧着块完整的影源碎片。他身后站着个楼兰装束的女子，将一卷星图塞进他怀里：“若影源失控，便用星图寻‘归墟之眼’，让它归于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