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乃是太宗潜邸旧人,资历深厚,与皇室关系密切;林特,更是王钦若的心腹干将。派此二人前往北疆,名为“协助”,实为“分权”与“监督”的意图,已是昭然若揭。
寇准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还想再争,却被赵恒以不容置疑的眼神制止。
“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圣旨很快明发天下。
当这份充满了极致荣耀与无形制衡的诏书抵达定州时,宣旨太监满面堆笑,宣读完冗长的封赏名单,将代表无上荣光的丹书铁券和凌烟阁图形诰命恭敬地交给杨延昭时,周围所有的文武属官、军中将领无不激动万分,纷纷向杨延昭道贺。
“太尉功盖当世,实至名归!”
“恭喜太尉!”
杨延昭面色平静,甚至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惶恐,恭敬地叩首谢恩,接过那沉甸甸的铁券和诰命。
然而,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冷静。检校太尉、丹书铁券、图形凌烟阁……这些看似光耀万丈的荣誉,在他眼中,却远比不上一纸调他入中枢的任命来得实在。那至少代表着某种程度的信任和托付。
而王超的到来,林特总领火器监造……这几乎是将“猜忌”二字,明晃晃地写在了旨意之中。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杨延昭,叩谢陛下天恩!必当竭诚尽瘁,守土安边,以报陛下!”他抬起头,声音洪亮,表情肃穆,无可挑剔。
仪式结束后,回到后堂,杨延昭屏退了左右。杨延嗣、杨延光、焦赞、杨洪等核心将领都在,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六哥!朝廷这是什么意思?”杨延嗣性子最急,愤愤道,“给了这么多虚名,却派王超、林特来掣肘?这分明是信不过我们!”
“七弟,慎言!”杨延光叹了口气,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功高震主,古来如此。朝廷……终究是放心不下我们杨家。”
焦赞闷声道:“太尉,那火器工坊,难道真要全部交给那个林特?”
杨延昭沉默地看着桌上那卷黄绫圣旨,以及旁边那冰冷沉重的丹书铁券,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陛下封赏,恩重如山,我等感激涕零。王都部署乃沙场前辈,林侍郎乃朝廷重臣,他们前来,正是陛下体恤我等辛苦,派来相助的。我等自当倾力配合,共保北疆安宁。”
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至于火器工坊,既然朝廷有命,自当遵从。杨洪,将一应账目、物料、工匠名册,准备齐全,移交林侍郎。核心工艺……既然‘尚不稳定’,便由我们这边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继续‘钻研改进’,确保万无一失后,再行呈报。在此期间,林侍郎若有疑问,你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众人闻言,顿时明白了杨延昭的用意。阳奉阴违,虚与委蛇,保住核心,这是无奈之下的自保之策。
“末将明白。”杨洪重重点头。
杨延昭走到窗前,望着定州城繁华的街景,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汴梁城那座深邃的皇宫。他知道,来自战场上的明枪易躲,但来自朝堂的暗箭,却防不胜防。白沟河的胜利,为他赢得了无上荣光,也为他招致了更深的忌惮。
功高震主,如履薄冰。未来的路,恐怕要比面对耶律休哥和耶律隆庆时,更加凶险难行。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在这荣耀与猜忌的夹缝中,继续前行,为了这片他誓死守护的土地,也为了身边这些追随他的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