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流火尚未褪尽,八月的秋风已悄然捎来一丝北方的凉意。黑云寨剿匪的胜利,如同在略显沉闷的华中军政界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缓缓扩散。88军“能打”的名声不胫而走,连带着军长何志远“年少有为”的形象也愈发清晰。
这一日,军部召开的是一次规模更大的军事协调会,与会者除了88军师旅级以上主官,还有几位刚刚报到的、身份特殊的客人——来自北平行辕、负责与华北各部队联络的高级参谋,以及几位在北方军政界人脉深厚的老牌幕僚。会议的议题也格外沉重:华北敌情研判与北上接防预案。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凝重。墙壁上悬挂的巨幅华北军事地图,被各种颜色的箭头和符号标注得密密麻麻,尤其平津地区、丰台、卢沟桥一带,代表日军的猩红色标记刺眼而密集。
北平行辕来的秦高参,是一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的老行伍,他指着地图,声音沉缓:“……自《何梅协定》、《秦土协定》以来,日军中国驻屯军合法驻兵平津,其驻屯军司令部设于天津,兵力约莫六千余人。然其频繁以演习为名,越界挑衅,增兵增械,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宋明轩(宋哲元)的二十九军驻防平津,压力巨大,与日军摩擦日渐增多,小规模冲突已是家常便饭。”
他顿了顿,环视在场将领:“尤其近来,日军在丰台火车站附近不断增兵,与我二十九军部队隔铁路对峙,剑拔弩张。日方甚至无理要求我方撤出卢沟桥宛平城守军。依卑职浅见,华北局势,已如堆积之干柴,只差一粒火星。”
副军长李振邦眉头紧锁:“秦高参,依你判断,这火星,最可能在哪里点燃?卢沟桥?还是丰台?”
“十之八九,是卢沟桥。”秦高参肯定地说,“卢沟桥乃北平咽喉,平汉铁路要冲。日军若欲切断华北与中原联系,或进而夺取北平,必先控制卢沟桥。目前驻守卢沟桥和宛平城的是二十九军三十七师何基沣旅吉星文团,官兵抗战士气甚高,但装备与日军相差悬殊。”
参谋长周卫国接口道:“委座及军政部令我部于明年一月前北上,协同二十九军布防,正是预判华北有事。我军北上后之防区、与二十九军之协同、后勤补给线之建立,均需未雨绸缪。”
这时,一位名叫韩德铭的老幕僚(历史上为西北军旧人,与宋哲元有旧)轻咳一声,开口道:“何军长,诸位将军,老朽有几句不当之言。二十九军乃西北军底子,非中央嫡系,宋明轩将军经营华北多年,自有其章法。贵军乃中央精锐,全副德械,北上之后,这主客之谊,协同之策,还需仔细斟酌。切莫因小事生出龃龉,反为不美。”
这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明白:88军是“客军”,强龙不压地头蛇,要注意和二十九军这个“地主”搞好关系。
何志远深知其中利害,他沉稳地点点头:“韩老先生金玉良言,志远谨记。北上抗日,非为一党一派之私利,乃为国家民族存续。二十九军将士浴血守土,志远与88军全体官兵深为敬佩。我军北上,当以宋总司令马首是瞻,紧密协同,绝无门户之见。具体接防、协同作战方案,届时还需与宋总司令详细会商,一切以抗敌大局为重。”
他这番表态,既表明了中央军的立场,又充分尊重了二十九军,让在座的几位北方来客面色缓和了不少。
会议接着讨论了北上行军路线(拟走平汉线)、物资储备、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预案等,细节繁琐,却至关重要。何志远要求参谋部根据会议精神,尽快制定出数套详细的方案。
散会后,何志远留下几位心腹,继续商议。
李振邦感叹:“军座,看来北上的日子不好过啊,不仅要防着小鬼子,还得应付这些复杂的人事关系。”
何志远淡淡道:“这就是中国的现实。抗战,不只是在战场上拼杀,也要在战场外博弈。但我们只要把握住‘抗日救国’这个大义,行事光明磊落,尽量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总能打开局面。”
这时,副官长陈明送来一份清单:“军座,这是沈怡萱记者采访后撰写的通讯稿清样,发回南京前,按惯例请您过目。”
何志远接过一看,标题是《钢铁在淬火:记武昌城外的德械新军》,文章写得激情澎湃,生动描绘了88军官兵刻苦训练的场景,重点突出了德械装备的精良和官兵高昂的士气,并对何志远进行了正面描写,称其“沉稳果决,颇具大将之风”。文章末尾,还提到了军医院护士苏青瑶放弃城市优渥生活、志愿从军报国的故事,笔触细腻,感人至深。
“写得不错,事实准确,基调也积极。”何志远点点头,“发回去吧,不必修改。”他知道,这篇报道将在舆论上为88军和他个人赢得不少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