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3日,埃里温的天空仿佛也感受到了这座城市的悲恸,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水汽和一种庄严肃穆的凝滞感。街道两旁,早已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从白发苍苍、胸前挂满旧勋章的老兵,到怀抱婴儿、眼含泪水的妇女,再到身着校服、表情懵懂却同样安静的孩子,几乎全城的百姓都自发地走了出来。
他们沉默着,手中紧握着鲜花——大多是白色的菊、百合,或是亚美尼亚国花——鲜红的石榴花,也有一些沙枣花的枝条,那是来自遥远非洲金沙的象征。许多人举着伊万将军的照片,照片上的他,有时穿着笔挺的将军礼服,眼神锐利;有是照片则是穿着野战服,在坦克旁叼着雪茄,眼睛中带着不羁的笑意;还有几张甚至是他年轻时在苏联军队中的黑白留影,青涩而充满朝气。这些照片无声地诉说着他的一生。
远处,传来了低沉而缓慢的鼓点声,如同悲怆的心跳,敲打在每个人的胸膛。紧接着,是庄严肃穆的军乐声,演奏着亚美尼亚的葬礼进行曲,旋律哀伤而崇高,在寂静的城市上空回荡。
队伍出现了。
首先走来的是亚美尼亚三军仪仗队。士兵们穿着笔挺的深色军礼服,戴着白手套,步伐沉重而整齐划一,每一步都仿佛重重踩在人们的心上。他们手中的步枪上了刺刀,枪口朝下,表达着无声的哀悼。
紧随其后的,是由六匹纯黑色的高头大马牵引的炮车。马匹也被精心装饰,披着黑色的鞍褥,步伐同样缓慢而训练有素。炮车的炮口罩着黑色的纱网,而炮车上承载的,正是一具覆盖着旗帜的棺椁。
棺椁之上,首先覆盖的是红、蓝、橙三色的亚美尼亚共和国国旗。而在国旗之上,还叠放着一面略小的、蓝底上绣着金色沙枣树图案的金沙地区旗帜。这两面旗帜,象征着将军为之奋战和最终牺牲所守护的土地与友谊。棺椁四周,堆满了层层叠叠的鲜花和绿色的橄榄枝。
炮车之后,是手持将军军帽、勋章缓步前行的护灵官。伊万将军所有的勋章——来自苏联的、来自亚美尼亚的——都被精心陈列在黑色的天鹅绒垫子上,在灰暗的天光下依然闪烁着冰冷而荣耀的光芒。
再后面,是庞大的送葬队伍。
亚美尼亚总统及其内阁全体成员、军队所有高级将领,皆身着黑色正装或军装,面色沉痛,步履缓慢。
俄罗斯总统特使、副防长及俄军驻亚美尼亚基地的高级军官们,同样神情肃穆,他们的出席代表着北方巨熊的致意,也暗示着在这场悲剧中他们所扮演的复杂角色。
保罗和热列茨走在队伍的前列。保罗换上了一套深色的西装,臂缠黑纱,他搀扶着悲伤的一夜没睡的热列茨。热列茨的眼睛红肿,死死盯着前方的棺椁,仿佛一眨眼,泪水就会再次决堤。他们身后,是所有幸存的金沙士兵代表,他们换上了最干净的衣服,挺直了脊梁,代表着金沙不屈的意志和对将军的崇高敬意。
令人意外且耐人寻味的是,阿塞拜疆总统也派出了特使——一位级别颇高的外交部官员,他低调地走在队伍靠后的位置,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团结信号,代表着战争的结束与和平的开端。
道路两旁的人群寂静无声,只有压抑的抽泣声和相机快门的轻微咔嚓声。当灵车经过时,人们纷纷将手中的鲜花抛向道路中央,花瓣如同雨点般落下,很快就在炮车经过的路上铺就了一条绚烂而哀伤的花毯。许多人用手捂住嘴,无声地流泪,也有人划着十字,低声祈祷。
队伍最终抵达了埃里温的耶拉布卢尔军事公墓。这里安息着无数亚美尼亚历史上的英雄。葬礼仪式在一处高地上举行,可以俯瞰整个埃里温城。
棺椁被仪仗队士兵缓缓抬起,迈着精准而沉重的步伐,走向早已准备好的墓穴。军乐队奏响了亚美尼亚国歌,所有人肃立,歌声悲壮而充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