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十几步远,她终究没能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陆景渊早已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踏上了楼梯,那背影决绝,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林悦儿眼中强撑的光彩瞬间黯了下去,被一层冰冷的阴霾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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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渊推开房门时,苏星澜正安静地坐在床沿,低着头,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兔子背包的绒线带子。
“被吵到了?”他走到她身边,低沉的声音比之在楼下时,明显柔和了许多。
苏星澜抬起头,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望着他,语气是平铺直叙的肯定:“那个女同志,她不喜欢我。”
陆景渊微微一怔,没料到她竟如此敏锐,单凭一眼就能下此判断。“为什么这么说?”他问道,带着一丝探究。
“她的眼神……”苏星澜偏了偏头,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汇,“带着评估,和……敌意。虽然她脸上在笑,但眼神是冷的。”她顿了顿,试图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表达,“在我感觉里,这种表情通常代表着不友善。”
陆景渊在她身旁坐下,沉默了片刻,才道:“她叫林悦儿,是文工团的骨干,她父亲是林副军长。”
他难得地解释了对方的身份,语气虽依旧平淡,但苏星澜能感知到,他是在提醒自己,对方并非毫无根基。
“所以,”苏星澜根据从刘大婶那里听来的闲谈,结合自己的理解,一针见血地问,“她是你的爱慕者?”
陆景渊被她如此直白的问题噎了一下,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极淡的无奈,随即恢复常态:“我与她,仅是同志关系。”
苏星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根据常理推断,在这种情况下,她后续很可能采取一些针对我的行动。我需要提前准备应对策略吗?”她那副如同在部署战术般的严肃模样,带着一种奇异的反差感。
陆景渊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底那点因林悦儿而生的烦躁莫名散去了不少。他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安抚意味:“不用。有我在。”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是最坚固的壁垒,让苏星澜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被守护的安心。她注视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没有星际将领们的杀伐之气,却蕴藏着一种更为厚重、更令人信赖的力量。
“嗯,我相信你,大叔。”她轻声应道,嘴角微微向上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这是陆景渊第一次清晰地看到她笑,那笑容很浅,很淡,却像是初春时节第一缕融冰的阳光,无声无息地照进人心底,带来一丝暖意。
“不过,”苏星澜又补充道,战士的本能让她无法完全放松警惕,“保持基本的警觉性,是生存的必要准则。了解潜在的风险总是有益的。”
陆景渊看着她认真中带着懵懂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他既想将她牢牢护在羽翼之下,守住这份不染尘埃的纯粹,又明白她终须学会独自面对这个时代的复杂与纷扰。
“这些,以后慢慢教你。”他最终只是沉声说道,“现在,你需要的是休息。”
苏星澜乖巧地点了点头,依言躺回床上。陆景渊替她掖好薄薄的被角,动作依旧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却又透着一份与他气质不符的细致与轻柔。
——
彻底离开陆景渊的视线范围后,林悦儿脸上强撑的平静瞬间冰消瓦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快步回到文工团的单人宿舍,反手关紧房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接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邪火。
那个凭空冒出来的丫头,太危险了——这种危险,并非源于对方可能怀揣的深厚背景或高明心机,恰恰相反,正是源于那份浑然天成、不掺任何杂质的纯净与美丽,以及陆景渊对她那种前所未有、不容错辨的保护欲。
林悦儿认识陆景渊这么多年,何曾见过他对哪个异性如此上心?即便是对那些于他有恩的战友遗属,他也多是妥善安排,提供物质保障,何曾这般亲力亲为、细致入微地照料过?
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那女孩看向陆景渊的眼神——没有寻常女子见到他时的崇拜与仰慕,也没有因他冷硬气场而生的畏惧,而是一种全然的、自然而然的亲近与信赖。这种眼神,是她林悦儿处心积虑、梦寐以求了多年,却始终无法从陆景渊那里获得的。
“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她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充满嫉恨的字眼,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与她外表极不相称的狠厉。
在窗前静立了许久,直到窗外天色渐渐转暗,林悦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走到书桌前,拿起那部老式电话机的话筒,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哥,是我,悦儿。”她将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帮我查个人,就是陆景渊最近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对,想尽一切办法,越详细越好!”
放下话筒,她走到穿衣镜前,仔细端详着镜中依旧明艳动人的脸庞,抬手理了理一丝不乱的鬓发。镜中的女子眉眼依旧,只是那眉梢眼角,已悄然浸染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与势在必得。
她林悦儿看中的人,绝不容许任何人染指,尤其是这样一个不知从哪个山坳坳里钻出来的野丫头!
窗外,夕阳的余晖不知何时已被聚拢的乌云吞噬,天色阴沉下来,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林悦儿的眼神也如同这窗外的天色一般,坚定,而冰冷。
她知道,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从此刻起,才算是真正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