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阳台观察者(2 / 2)

她能“看”到墙壁后方模糊的、代表着人体热源的橘红色光晕,能感知到埋设在墙内或架空而过的电线中,那微弱却持续流动的五十赫兹交流电,能清晰地在脑中构建出不同材质(红砖、水泥、木材)所组成的建筑结构强度模型……整个家属院的立体空间布局、人员实时分布的热力图、几个关键的能量节点(如为整个区域供电的变压器、可能存在的通讯线路接口),都如同被一台无形的3d打印机,在她浩瀚的脑域中飞速地构建、成型、标注。

(关键信息获取)扫描掠过家属院东侧边界时,她的感知捕捉到一段围墙的能量反应异常微弱,墙体结构的密度显示存在旧损后修补的痕迹,虽然表面看不出,但在她的“视界”中,那里如同地图上一条细微的裂缝。而在西边靠近锅炉房的方向,一条被茂密灌木丛半遮掩的泥土小径,蜿蜒着通向后方一片更为茂密的杨树林,那里的人迹能量残留非常稀少,几乎是一条被遗忘的通道。

(逻辑严密的威胁评估)此地的整体安防水平,以她所属文明的标准来衡量,几乎等同于不设防。没有能量护盾,没有动态粒子扫描,没有自动防御阵列。若是那个叫林悦儿的、对她散发着持续恶意的雌性个体,或者其他潜在的“有心人”,利用诸如东侧围墙那样的结构弱点,或是西边那条隐蔽小径……她下意识地将这两个坐标点的风险等级和关注优先级,在内心列表中悄然调高。

就在这时,她的精神力被动捕捉到斜对面二楼一户人家传来的、被距离衰减后的对话片段,声音在她的感知领域中被自动放大、清晰化:

“……瞅见没?真住进去了!就在陆团长屋里!”一个嗓音略显尖锐,带着迫不及待的分享欲。

“看着年纪小小,脸蛋白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娇气得不行,来历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另一个声音立刻跟上,语气里混杂着探究、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

“可不咋地!陆团长多稳重正派的一个人啊,咋就……唉,可别是让啥迷了心窍……”

苏星澜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这些无意义的、充满情感起伏的声波振荡,在她听来,信息密度极低,且充斥着大量冗余和主观臆测,极易导致认知偏差。这就是本时代人类非正式信息交流的主要模式之一?效率低下,且噪音干扰严重。她冷静地将这些声音信息流归类为“非紧急背景噪音\/潜在舆论干扰源”,记录在存储区备用,但并未投入更多的分析算力。

(情感层次的微妙展现)她的感知更多地停留在那些奔跑孩童散发的、毫无杂质的快乐能量场上。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有任何生存压力或任务目的的活力宣泄,与她记忆中为了在残酷环境中活下去,或是为了完成某个战略目标而进行的任何高强度活动,都有着本质的不同。这种认知,让她冰冷的核心程序逻辑产生了一瞬极微小的、名为“困惑”的乱码,但随即被更庞大的、关于环境模型的数据流覆盖、重置。

时间在高度专注的感知中悄然加速流逝。

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冰凉的汗珠,太阳穴处传来熟悉的、如同被无形锥子抵住的胀痛感。精神力的消耗速度,比她最保守的预估还要快。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像一件勉强拼凑起来的、布满裂痕的容器。

她缓缓地、有控制地开始回收外放的精神力触角。那种将周身环境事无巨细纳入绝对掌控的感觉,如同退潮般,从边缘开始一点点消散、剥离。世界重新回归到普通的视觉、听觉和触觉,色彩和声音再次变得直接而略微“粗糙”。

她轻轻吁出一口带着疲惫的浊气,身体深处传来一阵虚脱般的酸软,不得不伸出手,扶住冰凉而粗糙的铁栏杆,以支撑自己不至于滑倒。

但她的眼神,却在脱离感知状态的瞬间,变得格外明亮、锐利,如同被拭去尘埃的星辰。

虽然只是持续时间不长的初步扫描,但整个家属院的基本空间架构、人员活动的大致规律、几个关键的能量与物理节点,乃至那两个可能存在的“安全漏洞”,都已如同最精确的坐标,被牢牢烙印在她强大的记忆体中。知识,尤其是对所处环境的全方位、超越常人的认知,本身就是一种力量,是她在这个陌生时代安身立命、重新获取安全感的基石。

一阵无法抗拒的、如同黑色潮水般的强烈困意,毫无预兆地汹涌袭来,迅速淹没她的意识堤岸,视野边缘开始模糊、发暗。该死的强制休眠程序,再次不容置疑地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她最后用力地看了一眼楼下。阳光依旧慷慨地洒满大地,军属们拎着菜篮子穿梭往来,孩子们不知疲倦地奔跑……一切都笼罩在一种她既感到本能疏离,又不得不开始尝试理解和融入的、属于这个时代的、缓慢而真实的人间烟火气息之中。

她摇摇晃晃地、几乎是凭借着最后一点本能,挣扎着离开阳台,将自己如同放弃抵抗般摔进那张柔软得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大床上。鼻尖萦绕的,是枕褥间残留的、陆景渊身上那股清冽又带着独特阳光味道的气息,这气息奇异地像一道微弱的屏障,在她坠入无边黑暗前,带来一丝短暂却珍贵的安心感。

在意识彻底被拽入沉眠的深渊前,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流星般划过她混乱的脑海:外部环境初步侦察完成……东侧围墙结构弱点……西边通往树林的隐蔽路径……列入下次……重点探查目标……

前提是,她下一次醒来时,还能记得,并且,能再次抵抗这该死的、不受控的睡眠。

带着这个充满不确定性和未完成意味的探索欲念,她卷翘的睫毛最终完全覆盖住眼睑,陷入了又一次身不由己的、漫长的黑暗之中。阳台之外,属于七十年代华夏军区家属院平凡午后的一切,依旧在按照它固有的节奏,缓慢而坚定地流淌着,静静等待着这位来自异世的孤独观察者,在下一个苏醒的间隙,继续她沉默而谨慎的探索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