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5…】
在意识彻底被光芒吞噬的前一瞬,一个从未有过的、微弱却清晰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气泡,浮现在她即将消散的思维里:
**‘如果……有来生……我不想……再做编号……’**
【4…3…2…】
光。
吞噬一切的光。
不是爆炸的强光,而是万物归墟,连物质和能量都被彻底碾碎、还原为最原始状态的无色之光。
【1。】
``,或者说,那个曾经承载了这个编号的“存在”,感觉自己在无限地膨胀,又瞬间坍缩。听觉、视觉、触觉……所有感知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不断下坠、不断被撕扯、又不断被某种温暖力量包裹的奇异感受。
是死亡吗?
还是……
在绝对的感官剥夺中,一丝陌生的、带着腥咸气息的微风,拂过她的“感知”。
紧接着,是某种清脆悦耳的鸣叫,像是某种鸟类。
然后,是沉重的、无法抗拒的疲惫感,如同最深沉的潮水,将她残存的、微弱的意识,拖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温暖,且宁静。**
仿佛回归了生命最初的胚胎。
……
**蓝星,1970年。夏末。**
华国,东北某边境线附近,原始森林深处。
一场夜雨刚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甜和植物腐败的浓郁气息。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在铺满厚厚落叶的地面上。
一道深深的沟壑,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强行犁开,贯穿了这片人迹罕至的林地。沟壑的尽头,一片被砸断的灌木丛中,静静地躺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少女。
她蜷缩着,身上覆盖着一层不知从何而来的、仿佛星光织就的半透明薄膜,此刻正如同接触空气的水母般,缓缓收缩、消散,露出其下完好无损、却一丝不挂的娇躯。她的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与周围暗色调的森林环境格格不入。黑色的长发如同最上等的绸缎,凌乱地铺散在潮湿的落叶上,衬得那张小巧精致的脸庞,愈发苍白脆弱得令人心惊。
她双眼紧闭,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仿佛一个精致易碎的人偶,陷入了永恒的沉眠。
额角,那个暗银色的编号烙印——``——在从枝叶缝隙漏下的微光中,闪烁着最后一点冰冷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光芒,随即彻底隐没,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她的存在本身,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来自遥远星海彼岸的、关于毁灭与新生的秘密。
森林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以及不知名虫豸的鸣叫。
直到——
一阵沉稳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区域的宁静。
一双穿着军用胶鞋、沾满泥泞的脚,停在了沟壑的边缘。
脚步声的主人似乎愣住了,呼吸有瞬间的凝滞。
他拨开半人高的蕨类植物,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就锁定了那片异常倒伏的灌木丛,以及灌木丛中,那个白得晃眼的身影。
男人穿着这个时代最常见的草绿色军装,领口敞开,露出线条硬朗的脖颈。他的身姿挺拔如松,肩膀宽阔,即使经过长途跋涉和丛林穿梭,依旧保持着一种蓄势待发的警觉。他的面容英俊,却如同刀削斧凿,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气质,尤其那双眼睛,深邃漆黑,此刻正微微眯起,审视着眼前这超乎理解的一幕。
一个……赤裸的少女?
在这片连最老练的猎户都需结伴才敢深入的原始老林深处?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周围,没有野兽侵袭的痕迹,没有搏斗的混乱,甚至没有脚印。只有那道诡异的、仿佛从天而降的沟壑,以及沟壑尽头,这个仿佛凭空出现的沉睡少女。
一切,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
他沉默地看了几秒,那双冷厉的眉头紧紧蹙起。随即,他利落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半旧的军装外套,迈步上前,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与力度,却又在靠近时,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他蹲下身,用外套小心翼翼地将少女从头到脚严实地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小脸。在包裹的过程中,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少女裸露在外的肌肤,那冰凉的、细腻如瓷的触感,让他粗糙的指腹微微一僵。
抱起她时,他再次感到惊讶。她很轻,轻得像是没有骨头,仿佛稍微用力就会碎掉。与她在如此险恶环境中出现的违和感形成了更强烈的冲突。
少女在他怀里无知无觉地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发出一声极轻微、如同幼兽呜咽般的鼻音,温热的气息拂过他颈侧的皮肤。
男人抱着她的手臂,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些许。
他抬起头,透过浓密的树冠,望向那片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蔚蓝色的天空。目光里,充满了审视、警惕,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这个突如其来“麻烦”的凝重。
这个凭空出现在边境密林中的神秘少女,究竟是谁?
她从何而来?
又为何……会以这样一种全然不设防的、沉睡的姿态,坠入他的世界?
冷面军官低下头,看着怀中那张纯净得如同初生婴儿般的睡颜,深邃的眼底,第一次浮现出超越了任务与职责的、名为“困惑”的情绪。
他不再停留,抱着这个从天而降的“谜团”,转身,迈着坚定而沉稳的步伐,迅速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深处。
只留下那道深深的沟壑,无声地见证着一场跨越三百年的时空迁徙,与一场注定的、命运交错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