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正刻,稷下学宫明伦殿。
经过午间横渠四句引发的圣道异象,此刻的学宫广场气氛愈发肃穆庄重。上午的环形座次已被调整,北面高台依旧,而广场中央则分设东西两区:东区以孔府大儒为首,儒家各派代表人物依次端坐;西区则是诸子百家代表,墨家、法家、道家、兵家、医家、阴阳家……虽人数不及儒家,却自有一股铮铮气骨。
方炎作为兵家代表兼定远侯,被安排在百家区域的前排中央,与墨家代表、法家代表等重要人物并列。他感受到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自己身上——钦佩、好奇、忌惮,甚至隐晦的敌意。
学宫祭酒周濂溪再次登台,神色却比上午凝重许多。“诸位,”他声音沉缓,“午后之会,不论辩才,不论词章,只论圣道根本。圣道煌煌,如日月经天,然大道至简,衍化万千。今日便请诸家畅述己道根本,切磋砥砺,共探本源。”
话音刚落,东区儒家席位上,一位面容清癯、目光深邃如古井的老者缓缓起身。他身着玄端礼服,头戴进贤冠,气度雍容,正是孔府此次前来的主事大儒——孔慎之,一位成名已久、深不可测的大儒,据传已触摸到半圣门槛。
“周祭酒,诸位道友。”孔慎之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直达人心深处,“儒家之道,包罗万象,海纳百川。然万变不离其宗,其核心,便在这‘仁’与‘礼’二字。”
他话音未落,身后虚空微微波动,一尊模糊却浩瀚的圣道法相隐隐浮现,那法相形似古籍中所载的神兽饕餮,巨口微张,仿佛能吞食天地万物,却又散发着堂皇正大的教化气息!
方炎瞳孔微缩,识海中青铜兵书轻微震颤示警。这绝非普通的圣道法相,其中蕴含着极强的同化与吞噬之意!
“夫仁者,爱人也。此爱非小我之私爱,乃推己及人、兼济天下之大爱。”孔慎之继续道,声音仿佛带着魔力,“然则,如何践行此大爱?便需依‘礼’而行。礼者,天地之序也,人伦之纲也。”
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目光扫向西区百家众人:“故而,天下诸道,但凡合乎仁爱之本、礼仪之序者,皆可为我儒家所涵容、所发扬。此非吞并,乃大道归一也。”
此言一出,百家区域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霸道无比!
孔慎之仿佛未觉,微笑道:“便如道家,倡‘道法自然’,求‘天人合一’。此境界高妙,暗合我儒家‘仁者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之旨。”他抬手虚空一指。
轰!百家区域,道家代表席位上,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周身清光不由自主地荡漾起来,一道代表道家“天人合一”境界的纯粹道韵,竟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化作一缕青气,投向孔慎之身后那饕餮圣相!圣相巨口微吸,将那青气吞入,周身光华流转,似乎更加凝实了一分!
那老道脸色一白,身形微晃,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眼中露出惊怒却又无可奈何之色。道家圣道根基,竟被硬生生“借”走了一丝!
“无耻!”墨家席中有人低喝。孔慎之恍若未闻,继续道:“再如法家,倡‘法治’,明赏罚,定纷止争。此虽看似严苛,然其目的亦是秩序井然,天下太平。与我儒家‘德主刑辅’、‘礼法并用’之理念,可谓异曲同工。”他又是一指。
法家代表是一位面容冷峻的中年人,他冷哼一声,周身凛冽的法度气息冲天而起,试图抵抗。但那饕餮圣相巨口一张,一股更庞大的吸力传来,硬生生从法家磅礴气息中剥离出一丝代表“秩序”与“法度”的圣道本源,吞噬而去!法家代表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脸色难看至极。
“还有阴阳家,阐阴阳五行,论生克造化。其追求阴阳调和、五行平衡之理,正与我儒家‘致中和’、‘中庸之道’相通。”孔慎之再指。
阴阳家代表是一位身着五彩羽衣的老妪,她尖叫一声,祭出一面五行罗盘试图护身,但罗盘上代表“调和”的中央土行之气依旧被强行抽走一丝,没入饕餮口中。老妪颓然坐下,面露悲愤。
“至于墨家,‘兼爱’、‘非攻’,其心可嘉。虽行为偏激,然其仁爱之心,岂非与我儒家‘仁者爱人’、‘和为贵’之核心一般无二?”孔慎之目光落在墨家一位境界为“天工匠宗”代表(对应大儒境界)身上。
墨家代表是一身材高大的老者,身着黑色麻衣,闻言怒目圆睁:“放屁!我墨家兼爱乃平等之爱,非你儒家君臣父子差等之爱!非攻乃止战之义,非怯战主和畏缩!”他周身机关零件咔咔作响,磅礴的墨家才气凝聚成一只巨大的玄色机关手,抓向那饕餮圣相!
“墨家代表何必动怒?取其精华而已。”孔慎之淡淡一笑,饕餮圣相咆哮一声,并非声音,而是一股无形的教化洪流,瞬间冲垮了机关手,并从墨家磅礴气息中,强行攫取了一缕最为精纯的“仁爱”与“非攻”的意念本源,吞噬下去!墨家代表踉跄后退,被身后弟子扶住,脸色铁青。
转眼之间,儒家饕餮圣相已连吞数家圣道精义,气息节节攀升,愈发显得宏大无边,仿佛真能容纳天地万物!东区儒家众人面露得色,气势大盛。而西区百家则一片压抑,人人自危,愤懑却又无力反抗。这种圣道层面的交锋,比拼的是对自身之“道”的理解深度和纯粹程度,儒家积攒数千年,底蕴实在太深厚了!
高台上,周濂溪祭酒眉头紧锁,却并未出声阻止。这圣道之争虽残酷,却是问道会自古以来的传统,旨在碰撞中寻求大道真谛,只是以往从未如这次般霸道…近乎掠夺。
孔慎之目光扫视全场,最后,落在了百家区域最前方,那个始终沉默的玄衣青年身上。他脸上露出一种仿佛猎人看到最终目标的笑容。
“最后,便是兵家。”孔慎之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审视,“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然则,如何用兵?岂能一味崇尚杀伐?需知‘仁义之师’,‘止戈为武’!兵家之道,唯有纳入我儒家‘以礼制兵’之框架,以仁心驭兵锋,以礼法束行伍,方能真正成为守护苍生、拱卫王道之力量,而非祸乱天下之源!”
他伸手指向方炎,指尖汇聚了之前吞噬数家而来的庞杂而恐怖的圣道力量,混合着儒家纯粹的“礼”之法则,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的枷锁,罩向方炎与其代表的兵家气运!那饕餮圣相发出贪婪的咆哮,巨口张开,对准了方炎,就要将兵家那征战杀伐、铁血不屈的圣道本源强行吞噬、消化、融入儒家体系!
“方侯爷,你既为兵家代表,又得文曲星照,当明此理。还不散去兵戈煞气,皈依儒家礼法王道,更待何时?!”孔慎之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强大的精神蛊惑与圣道压迫!
这一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方炎身上。百家众人面露焦急担忧,儒家一方则带着胜券在握的审视。谁都看得出来,孔慎之这是要借碾压兵家、吞噬兵道气运之势,彻底奠定儒家独尊、海纳百家的格局!若兵家被“以礼制兵”吞并,其余百家更无反抗之力!
那无形的“礼”之枷锁轰然落下,饕餮巨口吞噬之力笼罩全身!方炎顿时感到周身兵煞如同陷入泥沼,运转滞涩,识海中兵戈文宫剧烈震动,仿佛要被那庞大的吸力扯出体外!就连文宫中那轮文心烈阳,都光芒黯淡,似乎要被儒家的“礼”所规范、束缚!
危急关头,方炎猛然抬头,眼中非但没有畏惧,反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他长身而起,玄色深衣无风自动,一股铁血、不屈、征伐的兵家意志冲天而起,硬生生顶住了那无形的枷锁!
“孔先生!”方炎的声音清越如龙吟,瞬间撕裂了那沉重的圣道威压,“好一番‘以礼制兵’的高论!听起来冠冕堂皇,实则荒谬绝伦,误国误民!”
一语惊四座!
所有人都没想到,方炎在被如此压制下,竟敢直接斥责孔府大儒“荒谬绝伦”!
孔慎之脸色一沉:“方侯爷,注意你的言辞!莫非你要质疑圣人之教?”
“方某不敢质疑圣人,却要质疑你这曲解圣人之意、阉割兵家精髓的谬论!”方炎毫不退让,声音铿锵有力,识海中兵戈文宫光芒大放,六道圣痕齐齐轰鸣,尤其是“兵戈圣痕”与“百家圣痕”,爆发出璀璨光华,将饕餮圣相的吞噬之力暂时抵住。
“哦?倒要请教方侯爷高见!”孔慎之冷笑,暗中加大力量,饕餮圣相更加凝实,吞噬之力倍增。
方炎感到压力如山,但他神魂经过万兵冢试炼与文曲星照,坚韧无比,更是融合了一丝刑天不屈战意,岂会轻易屈服?他朗声道:
“孔先生言必称‘以礼制兵’,敢问何为‘礼’?可是那繁琐的仪轨?可是那僵化的等级?若以此‘礼’制兵,两军阵前,莫非还要先与敌人揖让周旋,遵守‘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的古礼?若如此,我等边军将士早已尸骨无存!北境蛮族、西陲妖寇,可会与你讲‘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