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兵戈圣碑(1 / 2)

鬼哭峡的血腥气尚未在记忆里散去,镇北关那由巨大青条石垒成的、布满刀劈斧凿痕迹的巍峨关墙已映入眼帘。关隘之上,黑底金字的“镇北”大旗在朔风中猎猎狂舞,透着一股铁与血浇铸的苍凉。方炎带着不足四十人的丙字营残兵和获救边民,如同归巢的疲惫孤狼,踏着关外最后一抹残阳的余烬,缓缓行过吊桥。

关内景象,却与关外的肃杀截然不同。主街两侧,竟挤满了翘首以盼的边民百姓。当方炎那身被血污浸透、多处破损的皮甲,以及身后那些沉默却挺直脊梁、浑身浴血的丙字营士卒出现时,人群先是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是丙字营!方千夫长回来了!”

“英雄!是斩杀蛮将的英雄!”

“苍天有眼!方大人救回了我家二丫啊!”

有白发老妪扑到获救的孙女身上嚎啕大哭,有汉子红着眼眶拼命拍打胸膛,更有稚童被父亲高举过头顶,懵懂地指着方炎的方向。

这欢呼声浪,纯粹、炽热,不掺杂一丝庙堂算计,是边关百姓最朴素的感恩与崇敬。它冲刷着士卒们身上的疲惫与伤痛,更如滚烫的烙铁,烫在方炎心头。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体内化罡小成的罡元似乎都随之微微共鸣。识海深处,青铜兵书轻轻一颤,一行新的注解浮现:

“民心所向,兵道之基。兵煞微增:+50。”

然而,这炽热的民意浪潮,在靠近威严森严的镇北都督府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骤然隔断。府门前,两排披坚执锐、气息沉凝如渊的亲兵肃立,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靠近的每一个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山雨欲来的凝重。

“方千夫长,都督召见,请随我来。”一名身着玄色将官袍、面白无须的军司马早已等候,语气平淡无波,眼神却飞快地在方炎身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都督府正堂,灯火通明。巨大的沙盘几乎占据了半个厅堂,上面插满了代表敌我态势的各色小旗。数名气息渊深、或儒雅或肃杀的将领分列两侧。主位之上,端坐一人。

此人年约五旬,面如淡金,三缕长须垂胸,身着紫袍玉带,头戴七梁进贤冠。他并未披甲,只着一身宽大儒袍,但坐在那里,便如同定海神针,一股堂皇正大、却又隐含金戈铁马杀伐之意的磅礴气势笼罩全场,压得堂中烛火都为之凝滞!正是镇北关大都督,大宋王朝兵部尚书衔、兼领北疆军务,儒武双修的封疆大吏——岳镇山!

李崇山老都督肃立其侧,神色凝重,正低声禀报着什么。当方炎踏入正堂的刹那,岳镇山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便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并非锐利,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让方炎体内奔涌的罡元都微微一滞,识海中的青铜兵书更是瞬间收敛光华,沉寂下去。

“末将方炎,参见大都督!”方炎抱拳躬身,声音沉稳。

“抬起头来。”岳镇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方炎依言抬头,目光坦然迎向那位主宰北疆生死的儒帅。

四目相对。岳镇山眼中似有星河流转,片刻后,缓缓开口,声音响彻正堂:“方炎,原兵部左侍郎方杰方仲道之子,因父罪充军。烽燧堡初战,以罪囚之身,率乌合之众,阻百骑于堡前,斩七骑,晋升什长。”

“葬骨峡巡边,率丙字营辅兵,于石林遭遇血狼部千夫长‘血牙’及萨满邪阵。临危不惧,阵斩千夫长,破邪祭,救边民,临阵突破化罡境!擢升千夫长!”

“归途鬼哭峡,识破连环毒火伏杀之局,引军魂破邪火,反杀伏兵,再立奇功!化罡小成!”

岳镇山每说一句,堂中将领的脸色便凝重一分。这些战功,桩桩件件,放在任何一名将领身上都足以光耀门楣,却集中在一个数月前还是罪囚的年轻人身上!尤其“化罡小成”四字,更是让几位老将眼中精光爆射!

“李副都督带回的《血狼图腾》邪书及王庭骨牌,亦由你首功夺得!”岳镇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玉交鸣般的铿锵,“邪法现世,王庭异动,边关危局,你方炎,当为此局破冰之刃!”

他目光扫过堂下诸将,最终定格在方炎身上:“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此乃军律,亦为圣道!方炎听封!”

“末将在!”

“擢升方炎,为镇北关骁骑营都尉!秩正五品!统领本部丙字营(重建),另调拨‘飞熊’、‘陷阵’两营精兵,归其节制!赐‘破虏校尉’勋衔,赏地阶下品‘玄鳞内甲’一副,上品灵石百颗!”

轰!

堂下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都尉!正五品!还实打实统领三营兵马!这升迁速度,简直骇人听闻!要知道,许多熬了半辈子的将领,也不过是个营正!更别提那“破虏校尉”的勋衔和玄鳞内甲,前者是极高的荣誉象征,后者更是保命利器!就连李崇山老都督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显然岳镇山的封赏力度超出了他的预期。

“末将,谢大都督恩典!”方炎心头亦是一震,抱拳领命,声音沉稳依旧。他能感受到数道目光瞬间变得灼热而复杂,尤其是站在文官队列前列、脸色铁青的孙承,以及他身后几个眼神闪烁的儒袍官员。

“慢!”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突兀响起。只见孙承踏前一步,对着岳镇山躬身行礼,语气却带着质疑:“大都督明鉴!方都尉之功,自当厚赏!然其晋升过速,恐难服众!且其所修兵家之法,似有吞噬邪力之嫌,石林、鬼哭峡两役,其力量暴涨皆与此有关!此等法门,是正是邪尚未可知!贸然授以重兵,恐有不妥!依下官之见,当暂缓授职,由圣院派大儒查验其功法本源,再行定夺!”

“孙司丞所言甚是!”

“兵家之法,千年没落,焉知不是走了邪路?”

“吞噬邪力,闻所未闻,恐为祸端!”

几个依附孙承的儒官立刻出言附和,矛头直指方炎功法根基,字字诛心!

堂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武将们怒目而视,文官们则眼神闪烁。李崇山眉头紧锁,正要开口。

“查验?”岳镇山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他目光平静地看向孙承,那眼神却让孙承如坠冰窟,额头瞬间渗出冷汗。“孙司丞是质疑本督识人不明,还是质疑圣院颁下的‘镇北都督’印绶,不足以封赏功臣?”

“下…下官不敢!”孙承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敢?”岳镇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目光扫过那几个噤若寒蝉的儒官,“方炎之功,乃本督与李副都督亲见,边关将士共睹,获救边民为证!其功法如何,本督自有明断!至于吞噬邪力…”他目光转向方炎,带着一丝深意:“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能破邪魔,护我子民,便是煌煌正道!若因噎废食,拘泥陈规,要尔等何用?”

一番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与凛冽的杀伐之气!堂下诸将无不挺直腰板,面露激动。孙承等人则面如死灰,匍匐在地,再不敢发一言。

“方炎!”岳镇山不再理会他们,看向方炎,语气转为肃穆,“你以兵家之身,连立奇功,破蛮族邪法,扬我大宋军威!按军功,除却职衔赏赐,另赐你入‘兵锋阁’,观摩‘兵家圣典’一日!”

“兵锋阁?兵家圣典?!”

“一日?!这…这…”

堂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连那些沉稳的老将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艳羡之色!

李崇山老都督更是动容,低声对方炎道:“小子!天大的造化!兵锋阁乃镇北关圣地,供奉着半块上古‘兵戈圣碑’残片!乃我人族兵道气运所系!一日观摩,足以抵十年苦修!速速谢恩!”

方炎心头剧震!识海中的青铜兵书在听到“兵戈圣碑”四字时,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贪婪的渴望与震颤!他强压心中激荡,抱拳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末将,谢大都督厚赐!”

岳镇山微微颔首:“去吧,司马会带你前去。一日后,无论收获如何,必须退出。”

兵锋阁并非想象中的琼楼玉宇,而是一座深埋于都督府地下、由无数块巨大玄铁浇筑而成的黑色方殿。殿内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冰冷的铁壁和地面上繁复玄奥、隐隐流转着金属光泽的阵法纹路。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铁锈与硝烟气息,更有一股亘古苍凉、仿佛承载着无数金戈铁马、血火征伐的沉重意志,压得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