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伪钞风暴(2 / 2)

林默紧紧按住她颤抖的肩膀,感受着她身体传递出的巨大痛苦和无与伦比的坚韧,心如刀绞,眼中血丝密布,杀意沸腾!

老周拔出针管,丢开,迅速用浸透了另一种刺鼻透明消毒液的纱布用力按压住伤口。剧烈的化学反应让伤口边缘冒出细小的白沫,红牡丹的身体再次猛烈地一颤!老周这才接过林默递来的干净绷带,手法熟练而有力地进行着重新包扎。整个过程静默无声,只有机器的轰鸣作为背景,残酷而高效。

做完这一切,老周才拿起工作台上那张染血的通行证和陈伯钧的工牌,凑到高倍放大灯下仔细审视。他用那畸形的手指关节轻轻触摸着通行证上残缺的三井徽记边缘的凹凸纹理,又掂量了一下金属工牌的重量和边缘的切割痕迹。浑浊的眼珠在灯光下如同猎鹰般锐利专注。

“东西是真的…鬼子防伪…下了血本。”老周的声音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尤其是这通行证…凹版印刷,特种油墨混合金属微粒…还有这水印…透光看,有樱花暗纹…”他指着通行证对着强光的一个特定角度。林默凑近,果然看到纸基内部隐约呈现出一朵精致的樱花轮廓,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能仿?”林默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目光死死盯着老周。

老周沉默了片刻,放下通行证,枯瘦的手指缓缓抚过工作台上那些冰冷的雕版工具——形状各异的刻刀、测微尺、精钢压印模头、还有一瓶瓶标注着奇怪符号的化学溶剂罐(用来蚀刻和做旧)。他的手指最终停留在一小块打磨得极其光滑、闪烁着幽暗光泽的黑色金属版材上。那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合金。

“仿票子…更难。”老周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退缩,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鬼子的军票和日元…用了新东西…常规油墨不行…”他拿起一个装着半瓶深紫色油墨的小玻璃瓶,凑到鼻尖下嗅了嗅,眉头紧锁,“气味…差了点…最关键的…是纸!他们用的纸里有特制的植物纤维…普通的道林纸…不行…墨色吃进去不一样…手感也差…老手一摸就能辨!”

纸!这个看似基础却致命的难题,如同冰冷的铁砧,重重砸在林默的心头!没有合适的特种纸源,再精湛的雕版技艺也是空中楼阁!

“纸…我们有路子!”一个虚弱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响起。红牡丹不知何时已稍稍缓过一点力气,她靠在藤椅上,脸色依旧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丝毫血色,但那眼神却亮得灼人,如同烧红的炭火。她一只手死死按着重新包扎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剧痛,但每一个字却清晰地穿透了机器的轰鸣:“霞飞路…‘荣昌纸栈’…老板…姓吴…他的库房暗格里…存了一批日本人特供给…他们自己银行印钞用的…特种棉浆纸!去年…他私扣下来…想发黑市财…被我们的人…抓过把柄!货…还在他手里!足够…搅翻整个上海滩!”

老周浑浊的眼睛骤然锐利如刀,直刺红牡丹:“吴老板?那个滑头?他肯交?”

“由不得他…不肯!”红牡丹的声音带着森森寒意,嘴角扯出一抹近乎残酷的冷笑,“老郑…会去找他‘谈’…现在就去!用他最怕的东西…跟他谈!”她看向林默,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绝,“拿到纸…立刻开印!印军票!印日元!印面值最大的!印出来的每一张…都要快!都要让它流出去!流到黑市!流到银行!流到日本人的钱庄里去!让整个上海的金融…明天就天翻地覆!”

伪造货币的风暴,即将以最猛烈的方式席卷这个沦陷的都市!而这场风暴的唯一目标,就是撕扯开敌人盘踞在杭州湾深处的血肉!

就在这时,隔间的帆布门帘猛地被掀开!一个学徒工满脸惊惶地冲了进来,声音被机器的轰鸣撕扯得变了调:“周师傅!外面…外面出事了!大街上…好多车!好多兵!在…在贴告示!还有…还有…陈伯钧!陈伯钧死了!”

死寂!只有印刷机疯狂咆哮的“哐当!哐当!”声如同巨锤,敲打着狭小隔间里的每一寸空气。林默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淬火的利箭射向那学徒工!红牡丹的身体剧烈一晃,苍白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死了?怎么死的?”林默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风暴来临前的压抑。

“是…是在东街口的垃圾桶后面…被发现的!”学徒工喘着粗气,脸上混杂着恐惧和一丝莫名的快意,“说是…说是黑吃黑!身上被捅了七八刀!脸…脸都烂了!但…但那身衣服…那块烂了的怀表…认得出是他!警察和日本宪兵都围过去了…贴的告示…说他是抗日分子!被同伙灭口了!悬赏捉拿…同伙!”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告示上…还印了他的照片…就是那身打扮的样子!”

“灭口?嫁祸!”林默的牙齿狠狠咬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响声!山田!这条老毒蛇!动作如此之快!如此之狠!不仅清除了叛变的棋子,更是倒打一耙,将陈伯钧的死栽赃到他们头上!这不仅是要让他们背上杀害“投诚者”的污名,更是要将他们彻底打成丧心病狂、连自己人都杀的“恐怖分子”,彻底切断他们在民众中可能残存的同情和隐蔽渠道!把水彻底搅浑!

“好毒…好快的刀!”红牡丹的声音冰冷刺骨,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肋下的剧痛似乎都被这巨大的怒火暂时压制,“陈伯钧…死不足惜!但这条老狗…想借刀杀人!堵我们的路!”

老周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已看透这世间的卑劣。他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布满老茧的手指再次拿起那块冰冷的合金版材和一把细如发丝的刻刀:“人死了…债还在!鬼子的票子…照样得印!”他的声音干涩而坚硬,如同他手中冰冷的工具,“风暴…该起了!”

林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巨大的阴谋冲击中冷静下来。陈伯钧的死,消除了一个潜在的威胁,却也带来了新的、更险恶的漩涡。但此刻,没有任何退路!他看向红牡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言语,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焚尽一切的决绝和刻骨的寒意!

“我去找郑师傅!催纸!催命!”学徒工看着眼前凝固如铁的三人,喉头滚动了一下,转身冲出了隔间,身影消失在轰鸣的机器阴影里。

隔间内,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老周已经俯身在高倍放大灯下,那支细如毫发的刻刀尖端,稳稳地点在光滑的合金版材上。他浑浊的眼球因为极致的专注而微微凸起,布满老人斑的手背青筋虬结,却如同被最精密的机器操控着,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刻刀尖端划过坚硬的合金表面,发出一种极其细微、如同春蚕啃噬桑叶般的“沙沙”声。每一丝纹路的走向,每一个凹点的深浅,都精准地复刻着通行证上那个残缺的三井徽记最细微的特征。林默紧盯着那在强光下跳跃的刀尖,仿佛那是刺向敌人心脏的毒针。伪造风暴的核心齿轮,正以最沉默、最专注的方式,悄然启动。

红牡丹靠在冰冷的藤椅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撕裂般的剧痛。冷汗早已湿透了她的鬓发和后背,黏腻冰冷。老周注射的那幽蓝色药剂似乎暂时压制了毒素的扩散,但伤口深处如同有无数烧红的针在穿刺搅动,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眩晕。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藤椅扶手,目光却穿透轰鸣的机器,投向隔间之外。

“纸…是根基…”她的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吴胖子…滑如泥鳅…不见棺材…不掉泪…”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隔间外机器的轰鸣声中,隐隐传来了前门方向一阵激烈的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