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在耳边嗡嗡作响,王磊握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张丽尖利的声音还在脑海里回荡——“快!申诉!趁现在!”
希望像一簇危险的火焰,在他早已冰封的心底猛地窜起,灼烧着他的理智。他几乎能听到那暗红色天平系统齿轮错位、发出刺耳摩擦声的幻听。
他猛地扑到父亲病床前,颤抖着拿起自己的手机,指纹解锁,点开那个如同附骨之疽的App。暗红色的图标似乎比平时更显阴沉。他手指哆嗦着,在复杂的菜单里寻找申诉入口,心跳如擂鼓。
找到了!【裁定申诉】。
他点进去,需要填写申诉理由,上传证据。证据?他能有什么证据?证明父亲的生命有价值?证明一个垂死老人不该被“优化”掉?这本身在“天平”的逻辑里就是伪命题!他额角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被按在冰冷地面时留下的耻辱印记,也是这个系统暴力的证明。可这,能算证据吗?
他咬着牙,在申诉理由栏里飞快地敲击:“病人王建国,曾为国有钢厂高级技师,贡献突出……目前病情危重,转移风险极高,等同于直接剥夺生命……系统原有裁定违背基本人道主义……”他写得很乱,词不达意,只觉得一股悲愤顶着喉咙。
就在他准备点击提交的那一刻,手机屏幕上方突然连续弹出几条新的本地新闻推送,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
【确认!“社会天平”核心数据库遭黑客组织‘幽灵’植入逻辑炸弹,大规模错误判定持续扩散!】
【紧急状态!多地出现利用系统紊乱进行的恶意举报潮,社会治安面临挑战!】
【官方警告:所有在系统紊乱期间进行的申诉与裁定均视为无效,待系统修复后统一处理!重复提交可能被视为干扰系统运行!】
王磊的手指僵在了半空。
无效?待系统修复后统一处理?
那意味着,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甚至可能因为“干扰系统”而罪加一等?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呛人的烟雾。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好不容易爬出深井的人,却发现井口被人重新盖上了石板,还加了锁。
“呃……”
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从病床上传来。
王磊猛地抬头,发现父亲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锐利如今浑浊不堪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仿佛穿透了肉体的痛苦,也穿透了这世间荒唐的闹剧。
“爸?”王磊扑到床边,声音哽咽。
老爷子的嘴唇翕动着,气息微弱。王磊把耳朵凑到父亲嘴边。
“……别……折腾了……”
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像重锤砸在王磊心上。
父亲知道了。他一直都知道。知道儿子的挣扎,知道系统的冷酷,知道那迫近的、无法改变的结局。他用尽最后一丝清醒,告诉儿子,放手。
王磊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白色的床单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他紧紧握住父亲的手,把脸埋在那只枯瘦的手掌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抖动起来。所有的愤怒、不甘、恐惧,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声的、绝望的悲恸。
也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粗暴地推开了。
还是那个穿着“天平”制服的年轻女人,但此刻她脸上那程序化的刻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焦躁和不耐烦,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医院保安制服、但臂章上多了红色天平标记的男人。
“王建国家属!”她的声音比上次更加尖锐,“由于系统出现不可预测波动,为保障医疗资源绝对安全与分配效率,所有已被裁定需转移的病患,转移程序提前!现在立即办理出院!”
“什么?!”王磊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现在?不是说好明天上午吗?而且系统现在不是乱了吗?”
“系统波动不影响已下达裁定的执行!这是为了更高的效率与稳定!”女人厉声道,完全不容置疑,“请立即配合!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她身后的两个保安上前一步,眼神冷漠,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警棍上。
王磊看着他们,又回头看看病床上呼吸微弱、刚刚清醒片刻又陷入昏沉的父亲。一股血性猛地冲上头顶。提前?就现在?趁着系统大乱,无人关注,就要这样把他父亲像清理垃圾一样扫出去?
“我看你们谁敢动!”王磊猛地站直身体,挡在病床前,眼睛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他顺手抄起了床边挂输液瓶的铁质支架,横在身前。额角尚未愈合的伤口因为激动而崩裂,鲜血又渗了出来,沿着脸颊流下,让他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你们这是谋杀!”他嘶吼着,声音在小小的病房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