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眼睛。
悬在浓稠的黑暗里,巨大,非人。浑浊黄色的眼白上粗大的血丝像活虫般蠕动,中央的瞳孔是纯粹的、连光线都能吞噬的虚无深渊。
它只是存在着。
就让时间凝固,让墙壁的战栗冻结,让林薇指尖的血珠悬停半空。
一种超越理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我,抽空了所有力气,连呼吸的本能都被剥夺。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只倒映着微弱烛光、却本身毫无生命的眼睛。
它的瞳孔,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聚焦。
落在我身上。
冰冷。粘腻。像无形的触手爬过皮肤,探进衣领,缠绕脖颈,缓缓收紧。
不是审视。是衡量。是评估。
像屠夫看着待宰的牲畜。
墙面上,所有沸腾的血色和扭曲的字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斑驳剥落的灰白,死寂得可怕。它们也在恐惧,躲藏了起来。
林薇悬停的手,缓缓放下了。她转过身,彻底面对那只眼睛,低着头,像一个等待指令的、毫无生气的傀儡。那双血潭般的眼睛此刻也失去了所有诡异的光泽,只剩下空洞。
碎玻璃从我骤然脱力的手中滑落,“啪”一声轻响,落在积灰的地面。
手腕上那无形的钳制消失了。
但我动不了。
被那只眼睛钉死在原地。
然后,一个声音,直接在我意识的最深处响起。不是通过耳朵,更像是我的头骨在共振发声。
它干涩,沙哑,像是无数砂纸在摩擦,又夹杂着某种湿漉漉的、黏液搅动的汩汩声。
【意……外……】
声音停顿,仿佛在品味这个词,品味着伴随这个词从我脑中闪过的、推搡玩闹、失手撞倒的画面。
【……无……趣……】
冰冷的失望。
紧接着,那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某种滑腻的、引导般的意味。
【……但……恨……意……?】
赵强那张带着猥琐笑意的脸,他那些低俗的揣测,他可能存在的、更过分的窥探……林薇掌心中碎玻璃带来的记忆碎片——黑暗、窒息、抓挠的绝望……
【……滋……养……更……好……】
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它不要意外,不要仓惶的掩盖。它要更黑暗、更浓郁的东西。它要恨,要恶意,要冷血的算计。那才是它真正的食粮。
它在诱导我,诱导我承认那被篡改的“真相”,承认那冰冷的杀意。
墙上那片刚刚恢复灰白的地方,再次开始微微起伏,像水面下的东西即将浮起。这一次,不再是循环的画面,而是……一扇门的轮廓。一扇熟悉的、深色的寝室门。门牌号模糊,但门板中央,一个暗红色的、正在滴淌的手印,缓缓浮现。
标记。
它连这个都知道。它无处不在。
那扇血门在墙上扭曲着,仿佛在邀请我推开,走进它为我编织的、更深的罪孽叙事里。
【……说……】
那声音催促,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挤压着我的意识。
【……你……恨……】
【……你……故……意……】
巨大的力量攫住我的喉咙,逼迫我开口,承认那不属于我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