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下打量着弥仞,声音如同破锣,带着浓重的边塞口音和毫不掩饰的怀疑:“哪来的?路引和户籍文书呢?拿出来!”
弥仞沉默。她哪有什么路引文书。
“哑巴了?还是听不懂人话?”头目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压迫感,“看你这一身血呼啦的,还有这把邪门的破刀!”他指着乌鳞匕首,眼中凶光毕露,“说!是不是北边蛮子派来的探子?还是哪个山头的流寇?跑到铁壁关来想干什么?”
他身后的几个兵丁也立刻围拢上来,长矛斜指,锋利的矛尖闪烁着寒光,封死了弥仞所有可能的退路。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充满了浓烈的火药味。排队的人群惊恐地向后退缩,生怕被殃及池鱼。
弥仞的心脏,在古籍那沉重到极限的共鸣催逼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一股源自千仞堂血脉深处混合着无尽杀意的暴戾气息,如同被点燃的火山熔岩,瞬间冲上她的头顶。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左手紧握的乌鳞匕首,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杀心,黝黑的刃身竟发出极其低微、却令人心悸的嗡鸣。
一股冰冷刺骨的煞气如同实质的寒潮,猛地扩散开来。
杀,杀光挡路者,冲过去。
这个疯狂的念头瞬间占据了她几乎被痛苦和急迫烧灼殆尽的理智。
她体内的晶核之力早已枯竭,风茧沉寂,但那股深植于骨髓的战斗本能和煞气,却足以让她在瞬间爆发出玉石俱焚的力量。
就在这千钧一发、弥仞的指尖即将发力,乌鳞即将化作夺命寒光的瞬间。
识海最深处,那缕一直坚韧守护着她心神、源自萧见白佛力加持的佛光脉络,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润光芒。
这光芒并不强烈,却如同清凉的甘泉,瞬间浇熄了她沸腾的杀念,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洪钟大吕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不能硬闯。
关城之上,强弓硬弩林立,城门甬道内,必有重兵把守,一旦动手,陷入重围,非但救不了人,自己瞬间就会被射成刺猬,死无全尸。
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牺牲,都将付诸东流,萧见白和不嗔,也将失去最后的希望。
理智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压倒了沸腾的杀意。弥仞眼中那骇人的锋芒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化为深不见底的冰冷寒潭。
但那股凝练如实质的煞气并未消散,反而因为杀意的强行压抑,变得更加内敛、更加沉重,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按回地底。
兵丁头目被弥仞刚才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恐怖杀意惊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鬼头刀柄上,他身后的兵丁更是如临大敌,长矛握得更紧,矛尖微微颤抖。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死寂时刻。
弥仞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重伤者特有的僵硬和迟滞,抬起了自己唯一还能动的左手。
那只手同样沾满污垢血痂,却稳定得如同铁铸。她没有去碰腰间的乌鳞,而是用左手食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冰冷而奇异的韵律,轻轻点在了自己的眉心。
这个动作,诡异而莫名。
兵丁头目和周围的兵丁都愣住了,警惕地看着她,不明白这垂死的女人想干什么。
然而,就在弥仞指尖触及眉心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坚韧的意念波动,混合着那缕佛光的温润与风茧强行凝聚的最后一丝感知之力,如同无形的、淬毒的尖针,瞬间刺入了兵丁头目的眉心识海。
这不是攻击,而是影响,是暗示,是制造幻象。
兵丁头目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敲击,眼前瞬间出现了幻觉。
他仿佛看到弥仞身上破烂的衣衫上,浮现出一个模糊却威严无比的、代表着某个他绝对得罪不起的、直属朝廷中枢的秘密监察机构“玄镜司”的暗金色徽记幻影,那徽记一闪即逝,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同时,他耳边仿佛响起了顶头上司。
铁壁关镇守校尉那严厉到极致的咆哮斥责:“混账东西!瞎了你的狗眼!耽误了玄镜司上官的紧急要务,你有几个脑袋够砍?!还不快放行?!想害死老子吗?!”
这幻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却无比真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混乱的识海里,配合着弥仞身上那凝练不散的恐怖煞气,以及那双冰冷得如同深渊的眼睛,瞬间击垮了他所有的警惕和凶狠。
“玄镜司……紧急要务……校尉大人的斥责……”
这些念头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疯狂盘旋!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煞气逼人、眼神冰冷的女人,再联想到关外最近频发的激烈冲突和渗透事件。
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难道这女人真是玄镜司派来执行秘密任务的?自己差点就。
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他的后背!他脸上的横肉疯狂地抽搐着,眼神中的凶狠被极致的惊恐和后怕取代。
弥仞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用她那嘶哑干涩,仿佛砂砾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压的声音,低喝道:
“耽误了要事,你……担待得起吗?!”
这声低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配合着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意念影响和幻象余威,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兵丁头目心头。
他看着弥仞那双仿佛洞穿了他所有心思的冰冷眼睛,再看看她手中那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匕首所有的怀疑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
他猛地一哆嗦,如同被滚水烫到般缩回了拦路的手臂,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而惊惧的笑容,声音都变了调。
“放…放行!快放行!大人您请!您请!”他一边说着,一边忙不迭地对身后的兵丁挥手,声音尖锐而急促,“都让开!让开!没眼力见的东西!快给大人让路!”
围拢的兵丁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头目那惊恐万状、如同见了鬼的表情,也吓得连忙收起长矛,惊慌失措地向两旁退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弥仞不再看他一眼,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她拄着乌鳞,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径直穿过那幽深、冰冷,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城门甬道。
身后,是兵丁头目心有余悸的擦拭冷汗,以及兵丁们面面相觑、惊疑不定的目光。还有排队人群中压抑不住的、更加惊恐的窃窃私语。
铁壁关,这座冰冷的钢铁壁垒,终于被她以智谋和煞气,强行“叩”开。
然而,当她穿过漫长的门洞,踏入关城之内时,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的心,瞬间沉入了更深的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