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同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脚步虚浮却异常稳定地,迈过了那道低矮破旧的门槛。
门外,是比店内更加浓重、更加深沉的、无边无际的寒夜。
刺骨的冷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剃刀,瞬间包裹了她单薄残破的身躯,卷走了店内那点可怜的、浑浊的暖意。寒风呜咽着掠过荒野的枯草和怪石,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尖啸。
怀中的《灵枢鬼门针》古籍,那冰冷而急迫的共鸣,在脱离店内那令人作呕的氛围后,瞬间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如同烧红的锁链猛地收紧,狠狠勒在她的心脏上。
西北,西北,那呼唤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如此刻般近在咫尺,仿佛就在这寒夜笼罩的群山之后。
这急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弥仞强行压下的左肩伤口传来的尖锐剧痛,也暂时麻痹了腹中那烧灼脏腑的饥饿感和喉咙干裂的灼痛。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所有的感官和情绪都已被冻结,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寒和一片死寂的漠然。
她不再是那个在暴雨泥石流中挣扎求生、在狼群爪牙下浴血搏杀的伤者。她是被那古籍共鸣牵引着的、冰冷的、只为完成一个目标而存在的兵器。
她拄着乌鳞匕首,冰冷的金属柄身深深陷入她同样冰冷的掌心。
左肩的伤口在寒风的刺激下传来阵阵钻心的刺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味,双腿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块,沉重得几乎无法抬起。
但她依旧拖着这具残破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体,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坚定,再次没入门外那吞噬一切的、浓墨般的黑暗之中。
身后,那间昏黄油灯摇曳的野店,如同一个散发着恶臭的脓疮,被迅速抛在身后。店内的死寂中,只剩下昏死过去的胖妇人沉重的、带着痰音的喘息,以及精瘦汉子瘫坐在自己尿液里,失神地盯着柜台上那道光滑切痕时,发出的、如同梦呓般绝望的低语。
“鬼……是恶鬼……索命的恶鬼……”
许久,当寒夜的冰冷彻底浸透他的身体,汉子才如同从噩梦中惊醒般猛地一哆嗦。
他连滚爬爬地挣扎起来,甚至顾不上擦拭满身的污秽,踉跄着冲到昏死的胖妇人身旁,用尽力气狠狠掐着她的人中。
“醒…醒醒!蠢婆娘!快醒醒!”他声音嘶哑颤抖,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急迫。
胖妇人悠悠转醒,迷茫了一瞬,随即被无边的恐惧再次攫住,放声大哭起来:“当家的…鬼…有鬼啊!我们…我们……”
“闭嘴!”汉子粗暴地打断她,脸上肌肉扭曲,眼神惊惶地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门口和柜台上那道刺目的切痕,仿佛那煞星随时会去而复返。
“收…收拾东西!值钱的!能拿的!快!天不亮就走!离开这鬼地方!走得越远越好!这店…这店不能要了!再待下去…我们都得死!”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野店外,寒风依旧呜咽。
弥仞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深处,只留下官道上那一个个歪歪扭扭、混杂着新鲜血渍的脚印,在清冷的月光下,延伸向未知的、更深的黑暗与劫难。她体内的“灯”已如风中残烛,却依旧倔强地燃烧着,不是为了温暖,仅仅是为了照亮那条通往最终目标的、染血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