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宗案的最终判决公文邸报传遍朝野,慧能伏诛,邪教覆灭,京城上下为之震动,又渐渐归于一种带着余悸的平静。朝廷明发旨意,褒奖秦泰、梁铮等人办案有力,靖安地方,秦泰锦衣卫都指挥同知的地位愈发稳固,梁铮在朝中清流间的声望亦如日中天。表面的风波,似乎已然平息。
秦府之内,却依旧维持着一种与外界的喧闹隔绝的静谧。赵彦茹换脸之后,身体在元元精心制定的“现代疗法”调理下,进入了一个极其缓慢但确实存在的恢复期。
她依旧无法离开卧房,大部分时间需要静卧,靠着改良的“润肺气袋”和每日不辍的食疗药膳维持。但比起之前动辄窒息咳血的危重,如今的状态已堪称安稳。她清醒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能在秦泰或贴身丫鬟的搀扶下,于床榻边缓缓坐起,甚至偶尔,能倚着秦泰的手臂,在铺着厚厚软毯的卧房内,如同初学步的婴孩般,极其缓慢地挪动两三步。
每一次这样微小的进步,都能让秦泰紧绷的眉宇舒展片刻。他推掉了大量不必要的应酬和琐碎公务,将尽可能多的时间留在了这间充斥着药香却也弥漫着温情的小小天地里。
他会亲自盯着小厨房熬煮元元开的药膳,笨拙却认真地掌控着火候;会在赵彦茹练习那看似简单、对她却异常艰难的呼吸法时,守在旁边,握着她的手,无声地给予鼓励;会在她精神稍好的午后,为她读些游记杂谈,声音低沉舒缓;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因恢复本貌而依稀透出当年娇媚凌厉轮廓的侧脸,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赵彦茹虽依旧虚弱,说话费力,但眼神中属于“赵彦茹”的沉静与坚韧,却一日日地明晰起来。能以自己的真实容貌,在自己深爱且深爱自己的人身边,感受着生命一点点被重新挽留,于她而言,已是劫后余生最大的慰藉。
“这样……便很好。”她偶尔会看着守在一旁的秦泰,轻声说道,眼底是历经沧桑后的平和与一丝微弱却真实的依赖。
秦泰便会握紧她的手,回应以同样轻柔却坚定的声音:“嗯,这样便很好。我们慢慢来,日子还长。”
梁老夫人自上次被秦泰明确回绝后,果然未再登门提及续弦之事。偶尔派人送来些名贵药材或是时新玩意儿以示关心,也绝口不提其他。这位深谙世故的老人,似乎终于明白了秦泰那块冷硬如铁的心志,选择了尊重与沉默。
元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感慨。她私下对梁铮叹道:“看来有时候,强硬的态度反而是最有效的。至少,彦茹能得片刻清净了。”她依旧无法完全认同这个时代对女性价值的狭隘定义,但也开始理解,像秦泰这样敢于逆流而上、以行动守护挚爱的男子,是何其珍贵与不易。
梁铮揽着她的肩,温声道:“世道洪流,非一人能改。我们能做的,便是守住身边这一方净土。秦泰做到了,我们亦然。”他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看着怀中熟睡的元元,想起自己重生的机缘,心中会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惶恐,怕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只是镜花水月。但他会立刻收紧手臂,将那份患得患失压下,只余更坚定的守护之念。
元元的“现代疗法”持续发挥着作用。赵彦茹的脉象虽依旧虚浮,但那股阴寒的死气似乎被遏制住了,不再像之前那般肆意侵蚀。梁老夫人有一次前来探望,见赵彦茹竟能倚着靠枕与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虽气短声微,但思路清晰,精神亦不算萎靡,不由地对元元的医术赞不绝口,甚至私下向梁铮打听元元那些“新奇却有效”的方子来源,被梁铮以“元娘自幼得异人传授”为由含糊了过去。
这一日,秦泰在书房整理莲华宗一案的最终卷宗,准备归档封存。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装着从莲华宗赃物以及通州码头余孽头目身上搜出的两枚玉佩碎片的锦盒上。
他打开锦盒,将两枚碎片取出,在灯下仔细端详。碎片质地莹润,与他随身携带的、赵彦茹所赠的那枚完整前丞相府玉佩极为相似,但雕刻的纹路细节处又略有不同,似乎并非同一块玉碎裂而成,而是源自关联却不同的信物。两枚碎片的背面,都清晰地刻着“西域”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