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全都说……”他瘫在地上,声音破碎,带着无尽的悔恨与绝望,“只求你们……别为难我儿子……他是无辜的……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他啊……”
接下来的审讯,变得异常顺利。玄清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气球,将他与李老道、张谦如何勾结,私挖皇家西山矿脉;矿洞坍塌后,为了掩盖真相,如何联手将十名知情矿工灭口,并威逼利诱巴图的侄女,最终却因其反抗而将其活埋;以及后来,王景因分赃不均且良心不安欲要揭发,他如何用乌头毒杀之,并伪造萨满家神索命;李老道因恐惧想向梁铮坦白,他如何指使青薇用蒙汗药将其迷晕,再纵火伪造符箓失灵;张谦欲自首,他如何以其子性命威胁并亲自带人伪装“鬼火”下毒灭口……一桩桩,一件件,血腥而残忍的罪行,伴随着他痛苦的忏悔和扭曲的父爱陈述,清晰地呈现出来。
“我贪那些银子……我想着给明儿留一份厚厚的家业,让他将来读书科举,光耀门楣,不必再像我一样,在这道观里虚度光阴,仰人鼻息……可我……我没想到会害死这么多人……我鬼迷心窍了啊!”玄清捶打着地面,哭得不能自已。
元元听着这交织着罪恶与扭曲亲情的供述,心情复杂。她看了一眼身旁面色冷峻、不为所动的梁铮,低声叹道:“他也是为了给儿子留钱,才走上这条绝路,可惜……用错了方式,害人害己。”
梁铮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清明而锐利,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不管出于何种理由,杀人便是死罪。他需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父爱非是作恶的借口,真正的为子计深远,当是教其正直做人,而非留不义之财。”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法理的庄严与不容置疑,清晰地回荡在净室之中,也让玄清的哭声为之一滞。
玄清的彻底招供,意味着这桩连环杀人案在事实层面,已然可以结案。主犯认罪,物证齐全,动机明确。
走出压抑的净室,重新呼吸到秋日清冷的空气,元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多日来的紧张奔波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疲惫感也随之涌了上来。她下意识地靠近梁铮身边,几乎将半边身子的重量倚靠过去,小声嘟囔着:“终于……结案了。我都快累散架了。”
梁铮感受到她靠过来的温热身躯和那带着倦意的抱怨,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有些生涩,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安抚意味。“辛苦你了。”他顿了顿,目光望向驿站外远山的轮廓,那里,野菊应当正盛放,“等此件事了,案卷归档,我带你去京郊采野菊,就如我们之前商议的那般。”
元元原本耷拉着的眼皮瞬间抬起,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倦意一扫而空:“真的吗?你可不能反悔!”她像只被注入了活力的小鹿,扯着他的衣袖确认。
梁铮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眸,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肯定地点头:“不反悔。”——其实,他早已暗中派人去京西探查过,哪片山坡的野菊开得最好,只待此案了结,便给她一个惊喜。
回驿站的路上,元元心情明显轻快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这次能这么快破案,真是多亏了彦茹的画像和阿泰的关系网,还有巴图最后提供的关键证据。”
梁铮走在她身侧,听着她叽叽喳喳,感受着秋日阳光落在身上的暖意,连日来的沉郁似乎也消散了不少。他点了点头,公允地评价:“他们夫妻二人,确是此案关键助力。不过,”他侧过头,看向元元因兴奋而微红的脸颊,声音低沉了几分,“你亦功不可没。若非你精通那些法证知识与民俗医理,许多关键线索,我们未必能如此迅速勘破。”
元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直接的肯定弄得一愣,随即脸颊更红,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脚尖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小声道:“还是……还是你领导有方,梁大人。”
梁铮看着她这副少见的、带着点羞怯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低声道:“私下里,唤我梁铮便可。”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元元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而带着一丝温和的眼眸中,声如蚊蚋地应了一声:“好……梁铮。”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秋风中仿佛也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
然而,就在众人都以为此案可以顺利收尾,准备整理卷宗,上报三司,只待玄清伏法之时,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却在赵彦茹严谨的复查中,浮出了水面,将看似平静的湖面,再次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