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元心中一动,追问道:“除了这位沈姓工匠,可还有其他人,特别是织坊的人,来大量购买过这种布?”
“有啊!”老板一拍大腿,“您不说我还忘了!就是织坊的那位周管事,周瑾!差不多也是那时候,他亲自来的,一次就要了十匹!说是织坊要给工匠换季,做新工服。当时我还纳闷呢,织坊的工服不都是统一的粗麻布吗?又便宜又耐磨,咋突然用起我这好料子了?不过人家是管事,要买,我还能不卖吗?”
线索在这里出现了明显的矛盾!周瑾大量购买本不应作为工服的青布,意欲何为?
傍晚时分,梁铮带着沉重的心情从沈家村返回县衙,正好遇到从布庄回来的元元。两人交换了信息,心情愈发凝重。沈母的指认、布庄老板的证词,都将嫌疑的矛头指向了织坊管事周瑾。
恰在此时,秦泰派来的人回报:周瑾已从苏州“返回”府中。
梁铮目光一凛,决定立刻会一会这位关键的嫌疑人。他并未兴师动众,只带了两名衙役,便直奔周瑾位于城中的宅邸。
周府门楼气派,黑漆大门上锃亮的铜环显示着主人的家境殷实。通报之后,很快便被引了进去。周瑾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面皮白净,穿着簇新的宝蓝色绸缎直裰,见到梁铮,脸上立刻堆起热情而略带圆滑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哎呀呀,梁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他拱手作揖,动作夸张,“可是为了织坊那点小事?唉,真是晦气,好好儿的扩建工程,竟挖出这等不干净的东西,耽误工期不说,还惊动了您这尊大佛……”
梁铮不动声色,随着他步入客厅落座,丫鬟奉上香茗。他随意抿了一口,便开门见山:“周管事苏州之行,可还顺利?采买了哪些上等丝线?可否让本官开开眼界?”
周瑾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双手奉上:“顺利,顺利!大人请看,这是采买的明细,都是上好的湖丝和苏绣……”他口中说着,眼神却有些游移。
梁铮接过账册,随意翻看了一下,上面记录的丝线种类、数量看似详实,但他敏锐地注意到,账册纸张崭新,墨迹均匀,不像经过长途跋涉、反复翻阅的样子,更重要的是,上面缺少苏州当地布商惯用的、带有独特花纹的印鉴。他合上账册,放在一旁,忽然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周瑾:“本官听闻,周管事去年也曾光顾过福记布庄,一次购买了十匹双经双纬的青布,说是给工匠做工服?可据本官所知,织坊工服,向来是粗麻布料,何时改用这等厚实青布了?”
周瑾脸色微变,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支吾道:“这个……这个……许是时间久了,记混了?或许是买了别的料子,对,或许是买了别的料子给工匠做坎肩之类的……”他试图搪塞过去。
梁铮不再追问,目光却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周瑾放在茶几上的左手。只见他无名指的指根处,有一道不甚明显、但依稀可辨的新愈抓痕,颜色比周围皮肤略浅,细长而弯曲。梁铮心中一动,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只淡淡道:“或许是本官记错了。周管事刚回来,想必车马劳顿,本官就不多打扰了。”
说罢,他便起身告辞。周瑾明显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相送,态度愈发殷勤。
离开周府,梁铮的脸色沉了下来。周瑾的苏州之行存疑,购买青布的动机不明,再加上他手上那道可疑的抓痕……所有的线索,都像一张无形的网,正在向这位织坊管事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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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内,华灯初上。
赵彦茹刚刚喂饱了阿砚,小家伙心满意足地在她怀里打着小小的奶嗝。赵彦茹轻轻拍着他的背,走到窗边。烛光摇曳,映在阿砚白嫩的小脸上,那块从眉骨延至下颌的青色胎记,在跳动的光线下,边缘似乎泛着一种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浅蓝色光泽,与她日常所见略有不同。
她忽然想起日间翻阅沈阿福户籍资料时,旁边附注了一句沈母托人带来的口信补充,说“阿福幼时眉角亦有浅青记,后渐淡”。当时并未在意,此刻看着阿砚脸上的胎记,心中莫名地动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联系感悄然浮现,并非直接的关联,更像是一种命运无常的唏嘘与情感上的微妙共鸣。
她不由得将阿砚抱得更紧了些,低头亲了亲他那带着胎记的小脸蛋,心中对查明沈阿福冤案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定而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