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满的尸体与那半截字条,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迅速扩散。梁铮深知,必须尽快与京营指挥使张勋正面接触,李默的失踪、军款的挪用,以及周满之死,都绕不开这位位高权重的将领。
他没有选择私下拜会,而是以大理寺卿的公函形式,正式要求查验张勋及其麾下相关军官的配枪,理由是调查什刹海命案涉及军用火器,需排除嫌疑。
公函送入德胜门京营指挥署不久,回音便至,却是强硬无比。张勋并未亲自出面,只派了一名麾下参将前来大理寺回话。那参将身材魁梧,态度倨傲,对着梁铮也只是草草抱拳:
“梁大人,我家将军说了,军中武器,乃朝廷规制,关乎京营防务机密与将士颜面,岂是文官衙门说查就查的?此例一开,日后岂非阿猫阿狗都能来我京营指手画脚?将军还让下官提醒梁大人,莫要揪着些男女私情的小事不放,若因此影响了京营操练布防,这责任……恐怕梁大人也担待不起!”
言语之间,充满了武将对文官的轻视,更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不仅如此,当日下午,便有兵部的官员“恰巧”路过大理寺,言语间暗示梁铮,查案要懂得分寸,京营乃京师屏障,不宜深究,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动荡。
压力如同无形的网,从四面八方罩来。
梁铮面色沉静,并未动怒。张勋如此激烈的反应,恰恰说明他心虚!他越是想掩盖,那配枪就越是关键!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将目前所有的线索再次梳理:朱兰萍尸体的手铳创口、李默账本记录的巨额军款挪用、周满之死及其手中的半截字条、张勋拒绝查验配枪的强硬态度……一条条线索在他脑海中交织,指向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可能性——张勋与朱宏业之间,存在着基于利益输送的紧密同盟,而朱兰萍与李默的恋情及怀孕,威胁到了这个同盟的稳定,梁铮猜测很可能与朱、张两家的联姻计划冲突,因此招致杀身之祸!李默的失踪,周满的死,都是为了掩盖这个核心秘密。
必须找到突破口!梁铮的目光再次落在现场绘制的弹孔草图和靴印拓样上。如果能确定杀害朱兰萍的凶器就是张勋的配枪,那便是铁证!
夜深了,大理寺公廨一片寂静。
梁铮还在灯下苦苦思索。忽然,公廨书房窗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像是瓦片被踩动。梁铮警醒地抬头,手握向了桌下的腰刀。
然而,窗外并无异动。他谨慎地推开窗,四下查看,夜色沉沉,空无一人。但当他收回目光时,瞳孔骤然收缩——窗台上,赫然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泥印!正是那种带有京营制式靴底防滑钉的印记!尺寸大小,与他所知的张勋日常所穿靴码极为接近!
有人潜入过?还是仅仅是一种警告?
梁铮心中一凛,立刻检查书房。这一检查,让他心头怒火腾起!他存放朱兰萍案卷宗、现场记录、以及李默画像的抽屉被撬开了!里面关于朱兰萍社会关系、李默画像副本等关键文书,不翼而飞!
对方竟然如此嚣张,直接潜入大理寺卿的办公房盗窃证据!这无疑是对官府权威的赤裸挑衅!同时也说明,梁铮的调查方向,确实击中了他们的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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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元得知此事后,亦是又惊又怒。她立刻做出决定,将顺利送去秦府。“彦茹身子重,一个人照看秦亮也辛苦,让顺利过去,两个孩子有个伴,她也能分散些注意力,免得总是忧心我们这边。我也好腾出手来,帮你整理备份的线索。”元元冷静地说道。
梁铮点头同意。在危机时刻,元元的沉着与周全总是让他心安。
顺利被送去秦府后,元元便留在梁府,将之前自己私下记录的一些线索、与林晚秋谈话的要点、以及那枚“升平戏院”的戏票等物,重新整理誊抄。她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而秦府之中,又是另一番光景。赵彦茹虽挺着近七个月的孕肚,行动已有些不便,但精神尚好。她将顺利和秦亮安置在铺着厚厚绒毯的暖阁里玩耍,自己则靠在软榻上,手里做着针线,脑子里却不时回想起秦泰昨夜带回的信息。
“张勋的配枪……”她喃喃自语,秀眉微蹙。忽然,她手上的针线停住了,一段记忆浮上心头。
“对了!”她轻声唤来贴身丫鬟,“你去前院问问,去年冬天,是不是有一位姓胡的修枪匠人来过府上?老爷曾帮他找过活计,好像是……京营的张指挥使托的关系?”
丫鬟很快回来禀报:“夫人记得没错,是有这么一位胡师傅。老爷当时还说他手艺极好,是京里有名的老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