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路夕瑶看得出来,他眼底深处并没有多少大仇得报的畅快,反而笼罩着一层更深的、难以化开的阴郁。
警方的调查结论很快出来了,定性为自杀。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打斗或他人闯入的痕迹,并且在林浩的枕头底下,找到了一封字迹潦草的“遗书”,上面写满了对顾北晴的“悔恨”、对自己的“谴责”以及“无颜面对世人”之类的话。
一切都显得那么“合理”,那么“完美”。
完美得…像是被人精心设计好的一场戏。
“你觉得…他临死前,是真的悔过了吗?”路夕瑶依偎在顾北辰身边,轻声问道。
顾北辰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眼神冰冷:“他那种极度自私、永远只会把错误推给别人的人,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真心认错。”
“那为什么…”
“因为有人,不想让他活着走上二审的法庭,不想让他那张嘴,再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顾北辰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看透一切的寒意。
路夕瑶倒吸了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他的暗示:“你是说…是你父亲?或者…林家还有其他更上面的人,怕他被逼急了乱咬人?”
“林浩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活着,对某些人来说,始终是个隐患。死了,才能一了百了,让很多秘密永远石沉大海。”顾北辰的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嘲讽和冰冷。
事情表面上似乎随着林浩的死而尘埃落定,但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却仿佛才刚刚开始涌动。
周末,顾北辰没有让任何人陪同,独自一人开车去了城郊的墓园。
他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大衣,站在顾北晴的墓碑前。初冬的风带着寒意,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默默地将林浩在狱中自杀的消息,低声告诉了长眠于此的姐姐。
“姐,”他的声音很轻,融在风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却又空茫的复杂情绪,“直接害你的那个人,已经下去陪你了。这个仇…哥算是给你报了。你在那边…应该能安息了吧。”
一阵风吹过,墓碑前摆放着的新鲜白菊轻轻摇曳着花瓣,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在回应,又像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在墓前静静地站了很久,从午后阳光微暖,一直站到黄昏日落,天际被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将他孤独的身影在墓园的青石板上拉得很长很长。
回去的路上,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路夕瑶的电话。
“晚上想吃什么?我顺路去超市买菜回去做。”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电话那头的路夕瑶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是这个状态:“你…你没事吧?真的不用我过去陪你吗?”
“没事。”他肯定地说,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轻松的意味,“就是突然想下厨了,想做顿饭给你吃。”
“那…那我可不客气了!”路夕瑶顺着他的语气,立刻点菜,“我要吃糖醋排骨!要你做的那个独家秘方版本的!”
“好,没问题。”他答应着,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挂了电话,顾北辰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灯汇成的光河,长长地、彻底地吐出了一口积压在胸腔里许久的浊气。
心里那块压了他十几年、沉重得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巨石,随着林浩的死亡和姐姐大仇得报,终于被搬开了。
虽然关于父亲可能知情甚至默许的疑团依旧像根刺扎在心底,但至少,直接凶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剩下的谜题,他可以慢慢查,不急。
而现在,他有更重要、更值得投入精力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和他心爱的女人,踏踏实实、好好地过好他们的每一天。
他想,这应该也是对姐姐在天之灵,最好的告慰了。
晚上,公寓的厨房里飘散着诱人的饭菜香。顾北辰身上系着路夕瑶买的那条略带卡通图案的围裙,正专注地给锅里的糖醋排骨收汁,动作熟练。
路夕瑶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安静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看着他身上那股逐渐沉淀下来的、属于“家”的宁静气息。
“顾北辰。”她忽然开口。
“嗯?”他头也没回,注意力还在锅里滋滋作响的排骨上。
“你以后…”路夕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会不会…也慢慢变成你父亲那样的人?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变得冷漠,算计,甚至…可以牺牲掉身边人的幸福?”
顾北辰翻炒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然后,他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直到将排骨完美地装盘,关掉灶火,他才转过身,目光沉静地看向路夕瑶。
“不会。”他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清晰而坚定,“因为我有你。”
路夕瑶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真诚和依赖,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温暖而安心的笑容。
“对,你有我。”她走上前,从后面伸出双臂,紧紧地环抱住他精瘦的腰身,把脸颊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所以,我会一直看着你,守着你。绝不让你…走上那条冰冷孤寂的歪路。”
顾北辰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暖和依赖,心中最后一丝因林浩之死和父亲疑云带来的阴霾,似乎也被这温暖驱散了。
他关掉抽油烟机,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他转过身,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承载了千言万语的承诺。
“让你看一辈子。”他补充道,声音低沉而温柔。
窗外,是都市璀璨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光下,都在上演着属于自己的悲欢离合,谱写着独一无二的故事。
而属于顾北辰和路夕瑶的故事,在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仇恨与宽恕的挣扎后,终于翻过了最沉重的一页,迎来了充满希望与温暖的、崭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