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乌漆墨黑的,傅莹就感觉有人在轻轻推她。
“新娘子,该起床啦,得梳妆了。”化妆师小杨的声音又轻又柔,跟做贼似的。
傅莹迷迷糊糊“嗯”了一声,把脸往枕头里埋得更深了些。下一秒,她猛地睁开眼——窗帘已经被拉开了一条缝,外面那天色,黑得跟锅底一样。
“几点了?”她嗓子有点哑。
“刚过四点。”小杨看了眼手机,手脚麻利地把化妆箱打开,里面瓶瓶罐罐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咱们时间紧,得抓紧了。”
傅莹撑着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视线还有点模糊。然后,她就看见了挂在房间正中央那件婚纱。
纯白的,鱼尾款的,裙摆上细细碎碎地镶着些什么,在房间里昏暗的光线下,竟然也一闪一闪地泛着光。
就这一眼,她彻底醒了。心脏后知后觉地、重重地跳了一下。
今天是她结婚的日子。她要嫁给秦野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傅母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牛奶、煎蛋和几片面包。“快,先垫垫肚子,今天可有的折腾,别空着肚子。”
傅莹抬头看去,发现她妈眼睛肿得像核桃,红通通的,明显是哭过一阵了。
“妈,”傅莹心里一酸,伸手拉住傅母的手,“您这……一大清早的,哭什么呀?”
“没哭,”傅母嘴硬,偏过头去,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就是……就是刚才切洋葱,熏着眼睛了。”这借口找得,连旁边正在摆弄粉底液的小杨都忍不住低头抿嘴笑。
傅莹也没戳穿,接过牛奶喝了一口,温的。
小杨开始给她上妆,冰凉湿润的粉扑刚挨上脸,就听见外面“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房门“哐”一声被推开,撞在墙上又弹了回去。
“莹宝!我来啦!看看我的战袍!”路夕瑶像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手里高高举着一件淡粉色的伴娘礼服,裙摆甩得呼呼响,“怎么样?美不美?够不够衬你?”
傅莹看着好友那活力四射、毫无早起困倦的脸,心里那点刚冒头的伤感瞬间被冲淡了不少,笑着点头:“美,你穿什么都美。”
“那是!”路夕瑶得意地一扬下巴,把礼服小心翼翼地在旁边沙发椅上放好,凑到化妆镜前看傅莹,“哇,这底妆一上,气色立马不一样了!我跟你说,我刚过来的时候,看见你们家秦野了!”
傅莹的心下意识提了一下:“他……怎么样了?”
“在门口那儿来回踱步呢!”路夕瑶绘声绘色地比划,“穿着西装,人模狗样的,就是那表情,紧张得跟要上刑场似的,我看他手都在抖!比你还不如!”
这话奇异地安抚了傅莹。哦,原来不止她一个人紧张得手心冒汗,从昨晚开始就翻来覆去没睡踏实。
妆化到一半,门口又传来动静。这次是敲门声,接着傅怀瑾推门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挺拔。
“爸让我来看看,准备得怎么样了?”他说着,在傅莹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目光落在她已经开始描画眼线的脸上,仔细端详了几秒,语气挺认真,“嗯,很漂亮。”
傅莹从镜子里看着他,心里那点不安又浮了上来,小声嘟囔:“哥,我有点害怕。”
傅怀瑾一听就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他惯有的、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怕什么?秦野那小子要是往后敢欺负你,哥第一个开车去堵他门,揍得他满地找牙。”
“不是这个,”傅莹摇摇头,手里无意识地捏着婚纱的一角,“就是觉得……这一切,是不是来得太快了?”从在秦野那家破旧修车行第一次见面,到他笨拙地约她吃饭,再到后来见家长、订婚、筹备婚礼,好像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她就要从傅家大小姐,变成秦太太了。
傅怀瑾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有点生硬,但力道放得很轻:“缘分到了,就是这样,拦都拦不住。”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秦野人不错,靠得住。”
化完妆,该换婚纱了。那件定制婚纱被小杨和路夕瑶一人一边,小心翼翼地从衣架上取下来。晨光此时已经微微透亮,落在那些细碎的钻石上,折射出更加柔和璀璨的光泽。傅莹站起身,伸手轻轻抚摸那冰凉顺滑的缎面和上面硬挺的钉珠绣片,心里头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喜悦多些,还是对未知的惶恐多些。
“来,妈帮你。”傅母上前,眼睛又有点红,但强忍着,和路夕瑶一起,帮着傅莹把那件沉重的婚纱套上身。
背后的拉链一点点拉上去,直到顶端,傅莹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婚纱完美地贴合着她的身体曲线,像第二层皮肤,该收的地方收,该放的地方放,把她身材那点优点全给勾勒出来了。脸上是精致得不像话的妆容,头发也盘成了优雅的发髻。
“真美。”傅母站在她身后,看着镜子里女儿的身影,眼泪到底还是没忍住,啪嗒啪嗒掉了下来,赶紧用手背去擦。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男人们的起哄和笑声。
路夕瑶一个箭步冲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瞅,立刻回头压低声音兴奋地喊:“来了来了!迎亲的队伍到楼下了!哇,好几辆车,秦野哥手里抱着好大一束花!”
傅莹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裙摆。
楼下,秦野带着他那帮主要是赛车场和修车行里认识的哥们组成的伴郎团,已经浩浩荡荡地杀到了傅家别墅大门外。
他今天这身黑西装显然是精心熨烫过的,皮鞋锃亮,头发也用发胶固定得很有型,就是那张平时在赛道上飙到两百码都面不改色的脸,此刻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抱着那束巨大的、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的手,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野哥,稳住,稳住!”旁边一个留着寸头的伴郎用力拍拍他的背,差点把他拍一趔趄,“新娘子就在里头,跑不了!深呼吸!”
秦野依言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抬手,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傅怀瑾。他高大的身躯直接把门堵了个严实,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门外明显紧张过度的新郎官:“哟,来了?想就这么轻易把我妹妹接走?”
伴郎团一看这架势,立刻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往外掏红包,嘴里“傅总”、“大哥”叫得贼甜,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傅怀瑾这才勉为其难地让开一条缝。
客厅里更是“重兵把守”,坐满了傅家三姑六婆各路亲戚,一个个笑眯眯地看着秦野,那眼神分明写着“小子,没那么容易”。
果然,什么做俯卧撑(要求必须标准,伴郎计数),什么唱情歌(要求声情并茂,不能跑调),什么回答“傅莹生日是几号?”“她最爱吃什么?”“她最讨厌什么颜色?”这种送命题,一轮接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