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军府的校场侧殿却灯火通明。
百余块崭新的黑漆木牌整齐排列,每一块都刻着一个三年前埋骨沙场的名字。
这里是李崇山将军为安抚军心特设的灵堂,白幡飘动,香烟缭绕,本该是一片肃穆之地。
然而,子时刚过,殿内值守的两个亲兵却吓得魂飞魄散。
起初,只是一声若有似无的女子啜泣,自灵位深处幽幽传来,仿佛贴着人的耳根低语。
两人壮着胆子探看,却什么也没发现。
可当他们以为是听错了时,那哭声竟陡然加剧,化作数十上百人齐声的哀嚎,悲恸、怨毒、凄厉,仿佛无数冤魂从地府爬出,要将这活人世界也拖入无边炼狱。
亲兵连滚带爬地逃出殿外,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将军府。
李崇山闻讯,勃然大怒,亲自带人前来,可任他如何喝骂,那些精锐的士兵却没一个敢踏入殿门半步。
那哭声仿佛有穿透人心的魔力,听得久了,只觉五脏六腑都搅作一团,连魂魄都要被撕扯出去。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苏晚棠拨开人群,走上前来,声音清冷:“将军,让我进去守一夜吧。总比让鬼把人都吓疯了强。”
顾昭珩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深邃的眸中满是凝重,他压低声音:“里面怨气冲天,非同小可。若听见非人之声,立刻敲响我给你的铜铃。”苏晚棠抽回手,唇边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仿佛根本没把这满殿鬼哭放在眼里:“放心,我比鬼还能吵。”
她提步跨入殿门,沉重的殿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担忧尽数隔绝。
灵堂内的哭声瞬间停歇,只剩下上百支白烛在风中摇曳,投下幢幢鬼影。
苏晚棠走到香案前,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三枚浸透了自身鲜血的铜钱,分别按在香案的三个角,布下一个简易的“五方引魂阵”。
随后,她又拿出两具半尺高的纸人,一男一女,面容用朱砂勾勒,笑容诡异,将它们恭敬地置于灵位两侧。
一切就绪,她盘膝而坐,口中低声诵念起鲜为人知的《召亡契》。
指尖翻飞,掐出一个又一个逆转卦诀,试图与这满殿的怨魂建立一丝联系。
忽然,一阵刺骨的阴风凭空卷起,吹得帷幔猎猎作响,殿内所有牌位竟无风自动,发出“咔咔”的碰撞声!
其中一块刻着“张二”之名的木牌猛地向前翻倒,摔在地上。
紧接着,地面的沙尘开始汇聚,竟凭空塑成一条血肉模糊的断腿虚影——正是那夜藏于铠甲中的战魂!
它颤抖着,指向主龛上一个被香火熏得最旺的牌位,发出嘶哑破碎的低语:“……她也来了……那个……穿红衣的女人……”
话音未落,主龛前的香炉中,三炷清香猛地爆开一团火星,原本袅袅上升的青烟骤然凝固,化作一道纤弱的人影。
那身影由虚转实,竟是一个身着素面红裙的女子,发间仅簪着一支朴素的银钗,面容清丽,却满是化不开的哀戚。
她一出现,整个灵堂的温度仿佛都降到了冰点。
她正是将军李崇山早逝的原配夫人,秦婉。
秦婉泪眼婆娑地望向那一排排冰冷的牌位,目光中满是愧疚与悲愤,她没有理会苏晚棠,而是对着殿外,发出了如刀割丝帛般凄厉的控诉:“李崇山!你披着忠勇无双的外衣,内里却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三年前北境雪崩,你为保帅旗不倒,为保你自己的赫赫战功,竟下令放弃断后的三百袍泽!我跪在雪地里求你,求你救救他们,可你却视若无睹!我唯有一死明志,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看,你李崇山的荣耀,是用多少兄弟的命换来的!”
字字泣血,声声如雷!